一切很快就准备就绪,酒宴一开,事先安排好的舞伎就挟着阵阵香风,摆着纤细柔软如风指杨柳的腰枝飘然而入。穿着霓裳舞衣的她们犹如一群穿花蝴蝶,入殿先是向太皇太后所在的方向弯身行礼,如墨青丝在颊边翻飞如云,人未舞,发已舞。
舞伎们直身的那一刻,一直等待着的乐师骤然奏响手中的乐器,顿时,乐舞相交,舞伎们跟着乐曲挥袖、踏步,一切动作皆是曼妙如丝,纤纤赤足上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舞至酣处,水袖破空,卷尽人间一切美妙,人影疾旋,织尽凡尘软红千丈。
大伙都喜气洋洋地喝着茶,嗑着瓜子,玉芳今晚格外美丽,想是因为肚子有了小生命的缘故,一举一动都显得风韵有佳。冰月坐在下面呆呆地看着她的肚子,看她举止得体地尽到了一个女主人的责任。
一时间,酒过三巡,冰月微微有了疲倦之意,招来了小夕低声嘱咐了一句,小夕便朝门外去了。那些舞伎仍不知疲倦,尽兴地甩着水袖,似要掷破云空。乐声由高至低,轻轻地如流水潺潺,流云片片,未等人细细听,一下子又将调拔高了上去,围成一圈的舞伎们顺着音高高跃起,长长的袖子几乎快碰到了殿梁,细长柔软的发丝在空中交织成一片。
没过多久小夕便回来了,对她说:“王爷说一时走不开,想是今天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说您若是看腻了,便让我陪着您四处转转。”
冰月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贪嘴多吃了一碗血燕羹,现下正觉着胸口有些憋闷,见大伙都没太在意,便由小夕牵着悄悄出去了。
一出门,寒夜的风迎面而来,顿觉神清气爽。夜间御花园的景色也是极美的,加上刚下过雪的缘故,四周便有些清冷的美。偶尔有些冷风吹过,还是不免带一些冷冽,小夕从偏殿取来一件银狐大氅披在冰月身上,两人便一同向花园深处走去。
因是除夕的缘故,除了当班的侍卫守着之外,其余宫女奴才们便领了赏钱各处玩去了,御花园里人很少,大过节的也没有主子顾得上管,便随处可见三五个太监聚在一起玩石子赌钱。小夕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微弱的烛火照着御花园的青石板地面,倒有些别致的清幽。
一阵冷风吹来,冰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险些没给滑倒在地,小夕便急道:“这大冷天的,路又是这么滑,格格非要出来,这若是摔倒了或者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呢?”
冰月莞尔一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刚才那歌舞看得我是头晕眼花的,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欢那些脂粉环绕,翠玉叮当的,况且自打进了王府,额娘规矩多,凡多走动走动就生怕出了什么差错,难得今晚御花园没人,我可想好好透透气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绛雪轩附近,绛雪轩因是常年无人居住,也便很少有人过来打扫,积雪并未扫除,小羊羔皮的绣花暖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绛雪轩的西南角有一片梅林,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越近越是沁人肺腑。那红梅开得盛意恣肆,在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
冰月嗅着那清幽的梅香,一阵心驰神往,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诗,便叹道:“世人提起牡丹皆是‘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可我偏偏不这么认为。牡丹虽说是花中之王,可也不过是与百花争艳而来,不免落了俗气。唯有这梅花别具一格,凌寒而开,整个季节无芳可竞,倒是成就了它的独特风骨。”xǐυmь.℃òm
小夕点头表示许可,笑道:“小夕不懂那些句子,只知道格格您就是那梅花,不与那些俗媚的脂粉争奇斗艳。”想了想又低声嘟囔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皇后娘娘今晚的确表现的有些得意过头了,咱们早些离席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冰月闻言,这才意识道自己刚才对牡丹的那番奚落未免有些过火,难怪会让小夕有这番误会,便低声呵斥道:“说的是什么话?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身怀龙裔是整个天下人的福气。便是于私来说,玉姐姐与我情同姐妹,她如今有了身孕,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跟着一起欣慰。你这话若是要有心人听了去,岂不白白给我惹上一身是非!”
小夕自知失言,忙吐了吐舌头跪在地上请罪道:“格格饶命,小夕该死!”
冰月皱了皱眉将她扶起来,道:“你知道就好,我也无心责罚你。地上雪凉,别动不动就跪,上次因为我让你被额娘责打,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我也是心疼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冬青树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冰月与小夕俱被吓得惊骇万分,以为是方才的话被人听了去。借着月光看去,那里似乎有个绿色的身影,冰月定了定神,冲那人影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
那人影这才从树丛背后钻了出来,冰月一看是一个清清瘦瘦,年约十四五岁的宫女,这才放下了心。只见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地,哭着喊道:“柔嘉公主救命啊!”
冰月听那宫女称呼自己为柔嘉公主,想必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出嫁的缘故,可又觉得面生,便与小夕面面相觑起来,倒是小夕上前扶起了那宫女,打着灯笼一看,女孩的面容还算清秀,不过却是泪痕点点,眼睛也是红红肿肿的,便问:“你是哪个宫的?躲在这里可别吓着了靖王福晋。”
那宫女跪直了身子磕头道:“奴婢不是有心冲撞,还望公主赎罪。”
冰月心生怜悯,让小夕扶起那宫女,这才问:“你是哪个宫里的?刚才说让我救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回公主的话,奴婢是灵夕堂袁贵人的贴身丫鬟菊儿,我家小主病重,怕是不行了,还望公主大慈大悲,救救我家小主啊!”
小夕蹙眉道:“好你个满嘴胡言乱语的丫头,大过年的说话也不知道忌讳!况且你家小主病重,该去请太医才是,求我们做什么?”
冰月倒不知道这个袁贵人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这灵夕堂位于咸福宫西北角,原是用于祭祀的场所,根本不是后宫妃嫔该住的地方,这个袁贵人想必是处境相当不好,才会被打发到那里居住的,便问:“小夕说的没错,今日太医院里应该是有当值的太医,你去请来便是。除夕夜里免不了有许多皇族亲贵在宫里,若是被他们撞见了,岂不是连累了你么?”
菊儿一语未了便又跪地哭了起来,“奴婢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是万万不会惊扰公主大驾的,只是在这宫里,不如意的主子还不如一个奴才,主子们都去家宴看歌舞了,下人们也是登高踩低的。我家小主命苦,公主若是能救我家小主一命,奴婢下辈子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冰月听这像是话里有话,心下好奇又不免心生恻然,便道:“难为了你这么衷心的下人,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走上一趟。”
那菊儿立刻千恩万谢,带着冰月和小夕便去了咸福宫的方向。
灵夕堂地处偏远,平日里就很少有人涉足,现在更是幽僻静谧,三人七拐八拐的这才到了一处荒凉的院落门前,匾额上的黑漆差不多已经掉光了,院内也是寸草不生,随处可见枯枝,颇显颓败之感,这让冰月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去如清阁的事情,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婉。
“院子里怎么这般荒废,好歹也是个贵人,就没有人来收拾收拾么?”冰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话音刚落,就感觉耳边有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待到反应过来时,手背已经被挠出了两道血印子。
冰月疼的叫了一声,原来是一只野猫,碧绿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泛着邪恶的幽光,叫了一声便跑远了。小夕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就要着人去请太医,冰月见那只是渗出了几丝殷红,也不想张扬便用帕子沾了沾血迹,无甚大碍。
内殿门口只是亮了两盏灯笼,一旁曾用于祭祀的大理石烛台还在,仔细一看,清冷月光下见台角有小小繁茂白花盛放,藤蔓葳蕤,蜿蜒可爱。花枝纤细如女子月眉,花朵悄然含英,素白无芬,单薄花瓣上犹自带着纯净露珠,娇嫩不堪一握。冰月不由心生怜爱,小心翼翼伸手抚摸,“我只知道冬天有梅花,可不曾见过这个。”
菊儿道:“回公主,这是‘一串红’,又名‘墙下红’,本是以浓红色最为美艳,可惜小主偏偏喜欢这素净的白色,就让奴婢移植了来。”
冰月闻此言,不免对这位袁贵人更加好奇了,只是这花朵柔嫩无骨,握在手里更似盈盈弱弱,便道:“你家小主想必定是位清雅脱俗之人。”
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声音的主人想是病的确实严重,连咳嗽声听上去都柔软无力,冰月不敢耽误,放下手中的花就随着菊儿进去了。
屋子里没有烧炭火,和外面是一样的冷,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几枝梅花。床上只吊着轻纱幔帐,衾褥也十分朴素,上面蔫蔫地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看上去瘦削不堪,仿佛风一吹就能被吹走的样子。冰月想这应该就是袁贵人了,虽说脸上殊无血色,不过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刚想开口打招呼,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起李易安笔下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来,想来说的也就是这个样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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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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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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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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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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