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老式套房,厨房跟餐厅是在一起的,她看见橡木色的旧桌椅,铺着红白相间的棉麻桌布,摸上去手指感到粗糙。
苹果茶闻上去酸,喝到嘴里没有水果味,就是一种朴素的红茶。
厨房的尽头是一扇落地窗,她走过去拧一下把手,发现是锁住的。
外面暗夜深沉,她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她对自己的身影不感兴趣,仔细听听,仿佛除了风声之外,还有类似乌鸦的鸟类在长长地啸叫。
万籁俱寂。
静得她能听见自己思绪奔跑的声音。
小餐桌上的红蜡烛一点一点掉眼泪,她把手指无意识地伸过去接着,再把柔软而滚烫的烛泪捏一捏,捏成扁扁的一片。
然后她听见云栾煜从浴室出来,窸窸窣窣地擦头发。
他穿着白色的厚毛巾浴袍,牛奶色的肌肤冒着热气。
江清沂就倚在厨房门框上,对他说:“云栾煜,我们做点有趣的事情吧。”
他们穿过古老的小广场,经过狭窄的街巷,朝着波兰的方向溜达。
没有人,没有商店开张,没有音乐和圣诞市场。Χiυmъ.cοΜ
整个城市好像死掉了一样。
他们在自己的厨房里享受了黑咖啡,发现不过瘾,想抽烟,但是没有,就出门去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那种投币的香烟售卖机。
他们沿街寻找的时候云栾煜说:“江清沂,你其实不应该抽烟,你的肺功能承担不了那个。”
江清沂说:“嗯!我也不应该吃辣,不应该喝酒,不应该做极限运动,不应该碰刀子剪子,不应该去高海拔低温度的地方!如果你问大夫,他给我开出来的不应该吃的食物可以写一本字典!你觉得那样的日子怎么样?”
云栾煜无奈:“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注意健康”
江清沂耸肩:“我有,我不酗酒,也没烟瘾,我不吃辣,除了你之外我没有不良嗜好,也没跟谁玩儿过命。”
她看着云栾煜笑:“对我来说,最危险的就是你了,但是我愿意。”
她系着厚围巾,转头的时候脖子僵硬,要全身一起转:“所以偶尔的享受是必要的,你知道我原本是怎么打算过人生的吗?”
云栾煜愣住:“你怎么怎么打算。”
江清沂说:“有人喜欢我,在你之前。但是我觉着,没必要拖累人家,我不是座金山,能给人家姑娘留下后半辈子的家产。”
“我对这个世界的报答,就是不给其他人的生活添麻烦,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这是个实话。”
云栾煜皱眉头,严格来说他不喜欢江清沂这样讲自己。
但是江清沂又说:“看见你就完了,我不是没挣扎过,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那时候我就完了,就心里想:这个云栾煜,我要是不接受,把他拒绝了,他能受得了吗?!他会不会特别伤心?”
她讲话的时候,那些白雾就笼罩着她前行的面孔,让她看起来有点不真实:“我这辈子拒绝过不少人,从来没想过人家会不会伤心。”
云栾煜说:“江清沂。”
江清沂就冲他乐:“是啊!很渣很烂是不是。但是我一想到你会伤心,我就不想活了,活不了,所以就只能答应你了,自从答应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每天担惊受怕。”
云栾煜说:“你怕什么?”
江清沂说:“不知道,怕你离开我,怕我离开你。”
云栾煜说:“不会,我不离开你,也不让你离开我。”
他们说这个话的时候,正肩并肩地踩过一条下坡路,仅够一辆车通过的一条小巷子,很滑的石头路面,巷子两边是粉红色和天青色的石墙,有一种中世纪的既视感。
他们俩都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谁也没拉扯谁。
他们不仅没有拉扯,还因为下坡的关系,刹不住车地往下冲。
江清沂就喊:“哎!云栾煜!”
云栾煜费了好大劲站稳,回头看江清沂。
江清沂伸出两只手,跟叫猫叫狗似的招呼云栾煜:“云栾煜!你过来,过来过来。”
她站在一面粉红色的墙前头,粉红色房子好像是个咖啡馆,临街有方正的窗户,窗台上有花盆,很奇妙地还开着一些小野花,点缀在枯黄的叶脉之间。
云栾煜只好呼哧呼哧地爬坡回去,不满意地问:“你干嘛啊!”
江清沂说:“你刚才说你不离开我,你说话算吗?”
云栾煜瞪她:“算啊!怎么不算。”
江清沂说:“我觉得你说话不算。你说爱我,结果天天晚上往死里折腾我。”
云栾煜叉腰:“江清沂!那是一回事吗!”
江清沂说:“反正你没信用。”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大衣的内口袋,掏啊掏。
一边掏一边还招手:“过来,你过来过来。”
云栾煜只好凑上来:“你找什么啊江清沂?”
江清沂就一把把他搂过去按住。
云栾煜的脸架在江清沂肩膀上,这使他无法看见江清沂的脸。
江清沂说:“因为你没信用,我得想个辙,要了命了老子这辈子还没干过这种事儿。”
云栾煜觉得自己左手的手套被揪掉了。
然后他被北风吹着的手指一凉,江清沂把不知道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套在他手上。
云栾煜一惊,用力挣扎,江清沂却手臂叫力,把他死命地箍紧了:“栾煜!栾煜你别动,你听我说。”
云栾煜不动了。
他能感觉到江清沂胸口剧烈的震荡,那颗心简直要跳出胸膛了。
江清沂说:“你不用答应我什么,栾煜,这是我给自己上的套,我想你套住我,你把我套住,我就不会走了,很难是不是我知道我有很多的不好,我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你别嫌弃我。”
云栾煜忽然就明白了。
他明白江清沂给他手上戴了个什么。
明白的瞬间他想哭又想笑。
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人,过了懵懂少年的痴心年纪,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来证明心意。
但是好奇怪的,这个幼稚的仪式,让云栾煜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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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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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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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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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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