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沂和云栾煜听不懂他们唱什么。
但是他们开口的时候江清沂忽然特别伤心。
她不知道那种胸口被人活生生揪起来的伤心是什么感觉,只是集中了所有念力让自己不在人群中落泪。
孩子们唱的是什么啊。她的那么小那么淘气的孩子们,是怎么学会记住这么奇怪的语言,唱这么复杂而高贵的曲调的啊。
她死命地咬着牙,本就瘦削的侧面看上去更加深沉而漂亮。
云栾煜默默地侧过目光,扫过江清沂的脸。
他们的关系,在这种地方,不受祝福。
他们于是和赵东东赵西西以及他们崭新的家人在小教堂门口分手。
赵东东的爷爷把非常干净的一辆小皮卡留给他们,竟然还在小皮卡里塞了一箱啤酒。
分别的时候他们拥抱,轮番地排列组合地一个一个抱了又贴面,江清沂用胡子扎孩子们的脸,把他们高高地举起来,又弯腰放下去。
赵西西忽然扯住了她的裤腿。
江清沂只好额外又亲吻他的额头,对他笑呵呵地说“再见”。
然后他们热热闹闹地告别,钻进小皮卡,云栾煜发动汽车,江清沂还把身体从车窗探出去,拼命跟车后的全家人挥手。
直到送别的人群在她视线里越来越远逐渐模糊,她才缩身体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她看见云栾煜递过来一支啤酒。
她笑:“什么啊,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云栾煜把我那边的车窗摇起来,把车上的暖风开到最大:“我开车,你喝酒。”
江清沂接过酒瓶,想了想,用牙把瓶盖掀了,仰脖子灌了一口。
苦涩又回甘的冰冷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她忽然觉得一滴滚烫的泪从内眼角掉出来,流过她的鼻梁。
她迅速地抬手把它擦掉了。
云栾煜伸一只手过来,在她腿上拍一拍,说:“要不给我也来一口。”
江清沂乐了:“胡扯!不行,不行吧。”
云栾煜笑得很好看,他慢慢地点头,把手放在江清沂的腿上,淘气地揪一揪,就捏住江清沂的裤子。
江清沂沉默了一会,把自己的手覆盖上去,和云栾煜紧紧地攥着。
世界很大。
她有云栾煜就够了。
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只要云栾煜就够了。
车头灯雪亮地照出他们前方的路,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中照开他们前进的方向。
云栾煜说:“江清沂,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爱,我只爱你,我错了。”
江清沂侧头去看他:“怎么说?你错哪儿了?”
云栾煜说:“我可能会爱上一切你所爱的。”
他们来到了陌生的东德最东的小城:格尔力茨。
圣诞节就是不营业,全世界都沉浸在高贵的休息气氛中,市场、商店、影院、咖啡馆、博物院一律不开放,甚至街上连公共汽车都看不见。
他们预约了一间公寓,带厨房,可以自己煮饭,就在房东楼上。
房东太太很热情,给他们在冰箱里塞了一些应急救命的干粮,并且告诉他们说,如果需要,她和先生可以开车带他们出去游览。
当然,圣诞节当天是不行的,这一天大家除了去教堂之外,只能在家守着壁炉吃甜饼干。
他们不懂得停车场的规矩,深夜抵达停错了地方,被贴了一张罚单,转天清早房东太太笑了半天,说没想到本地警察竟然在平安夜出来执勤,实在可以说是公务人员之楷模。
他们停车的地方走到住处,不过是100米的路,他们在漆黑一团的路上顶着北风往前闯,感觉自己被冻透了。
脸颊额头耳朵手指全部僵住,几乎没办法握住钥匙开门。
租住的房子很古老,沉重的木头门、生铁大锁、吱嘎作响的台阶。
但是打开门进去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温暖。
他们打开美丽的吊灯,让温暖的黄色光线照下来,温馨的气氛就笼罩了整个房间。
房东太太给他们在餐桌上留了野花,一小把插在清水里。
下面压着卡片,写了漂亮的花体字,是欢迎他们入住。
卧室的床非常整洁,铺着白色床单,是两张单人床,每张床上都放着浴巾、浴袍和换洗的床单枕套。
他们站在门口笑起来,他们登记了两个人入住,果然是被分床睡的。
江清沂扭头去看云栾煜,发现他被大北风吹透的面孔经过热气一烘,红得仿佛一只苹果,就哈哈哈地笑起来,告诉他:“你看你,我们都分床睡了还害羞个啥,怎么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云栾煜冷冷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你最好可以一个人睡。”
他说得对。
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江清沂从来没体会过好像此刻的这种,希望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个活人”的感觉。
她不是总一个人睡觉。
她时常是带着孩子睡的。包括他的私生活,她回忆起来也不若云栾煜那么检点。
但是她早习惯自己一个人了,冷就冷一点,热就热一点,失眠就闭上眼忍耐,生病就拿被子把头一蒙,挺过去。
但是自从有了云栾煜,她觉得身边有一处热源,是人生的幸福。
倒不是她怕冷,她也不一定跟云栾煜干什么。
他们经常是打两局游戏、关灯睡觉,又或者是随便扯两句犊子就打呼噜了。m.χIùmЬ.CǒM
但是那些关灯之后他们聊过的天,让他曾经那么枯燥的人生变得生动暖和起来。
好到她不敢相信,好到她有时候分不清哪是梦,哪是醒。
她坐在床沿上发呆,云栾煜已经勤勤恳恳地把行李收拾了,厨房里烧了热水泡了苹果茶。云栾煜用一只圣诞红的杯子倒了茶给江清沂,摸她的头问她“发什么呆、要不要换衣服”,江清沂抬头冲他笑,云栾煜又笑话她“傻了吧唧的”,就自己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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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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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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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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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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