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光照暗淡,唯一的一盏白色路灯仿佛追光似的射在小徵身上,弄得她好像借尸还魂。
云先生不怕鬼,抱歉地笑起来:“那个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其实是。”
不知为什么,“想喝个酒”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小徵点点头:“走吧,我带你去前面。”
云栾煜欠身请她带路,目光往小院里飘。
小徵不回头也知道她找什么:“孩子睡了,这么成天成天的训练,她累了。”
云栾煜收回目光,跟小徵一起走进一个他不认识的新世界。
记忆中他很少来这种地方,自律的关系,他工作日不可饮酒。
而且云栾煜有点酒精不耐受,喝一点就全身发红。
这让他觉得尴尬。
他虽然来了“这种地方”,还是思考良久,抱歉地要了一杯黑咖啡。
小徵把咖啡端到他跟前时还是冷漠脸。但是在这么个地方他认识小徵,这让他感到安全。
所以他捡了吧台角落的位置坐,一抬头就看见她站在水池边洗杯子。
小徵目不斜视地把杯子都洗完,绕出吧台在云栾煜身边坐下,乖乖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然后她开口说:“云先生,您上这来,是想我们清沂了嘛。”
她说得波澜不惊,仿佛那是一个稀松平常的事。
云栾煜一愣,半天没想出答案。
小徵看他呆呆睁大眼睛的样子,忽然笑了。她很少笑,仿佛冰山化冻似的。
云栾煜眨眨眼睛,只好也笑笑。
小徵说:“云总,我们清沂是个好人。你要是喜欢她,可要对他好些。”
云栾煜和这里的大人孩子处久了,渐渐明白他们全都很直接,生死离别,爱恨情仇,在他们嘴里说出来,都跟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简单粗暴。
仿佛那是明摆着的一种道理。
这样想着,云栾煜就乖乖点头,说“好”。
他诚恳的样子令小徵满意:“云总,您可能不了解,我们清沂虽然看上去很开朗,但她真心喜欢的人不多,难得她喜欢您。我们都在想,您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云栾煜抿嘴笑:“不,很可惜,我不是。”
想了想,他又艰难地补充:“我,我可能还不仅仅是‘普通人’那样子,可能就是、比普通人还要糟糕一点儿。”
他说了妄自菲薄的话,还是看上去真诚,似乎还想解释为什么自己比普通人更糟糕。
那个伤脑筋的样子逗笑了小徵:“嗯,云总果然是个奇怪的人类。”
她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杯不知道什么酒,一口干了。
然后她看着云栾煜说:“云总,我们这里,见过的奇葩多了,您这样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有点性格孤僻,但是和赵咩咩比起来,好多了。”
她还是那种简单粗暴的阐述,面沉似水,波澜不惊。
云栾煜默默地在心里翻一个白眼。
小徵才不在乎:“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们清沂,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看我们那个男老师,他都喜欢清沂好多年了,也表态过,就是没用,清沂狠起来,就是个狼人杀。”
云栾煜想了想,想起男老师明亮的一对大眼睛。
然后他又想起来,他第一次去这里,江清沂带着他爬山,在山涧中蹦来跳去地摘野花,摘成漂亮的一把,人都被孩子们砸进地心了,花还高高地举在空中挥舞。
那把花,是给那男老师的。
因为他生气了。
江清沂,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狼人杀。
他垂下眼帘在心里微笑,默默地喝干了他的咖啡。
小徵老师看他良久,把自己喝的那个不知什么酒给他也倒了一杯,告诉他:“云总,我不知道清沂跟您介绍过多少关于他自己的事。我有一件事,其实想跟您说一说。”
云栾煜抬头:“小徵老师请讲。”
小徵仍然是那种鬼气森森的死样子:“我以前,在来这里照顾孩子之前,是个护士。”
云栾煜礼貌点头,心想难怪你对赵咩咩那么冷酷无情。
小徵并不知道他心里想啥,缓缓地说:“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刚从护校毕业,21岁。我照顾的第一个病人,就是清沂。”
她说得轻描淡写,云栾煜的心却忽然被砸中了:“江清沂?”
小徵点头:“清沂她那时还是个孩子。”
她说到这,忽然露出天真的笑意,仿佛是回忆起那个没有长头发、讲话也不粗声大气的江清沂:“她小时候很丑,又黑又瘦,跟个猴儿似的,性格极端不好,对我不是呲牙就是瞪眼,总之,别看她现在天天冷静得跟个机器人一样,在我这儿,她扒了皮,还是那只猴儿。”
原来这个小徵老师是个冻龄女鬼。
云栾煜没有听到重点,只好自己提问:“那个,江清沂,她生了什么病?”
小徵转过目光,紧紧地盯着云栾煜说:“很严重,所以云总,无论我们清沂经历过什么事,或者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您都会守护她,是这样的吗?”
那天晚上,离开酒吧,云栾煜觉得头有点晕。
酒,他一共就喝了那一杯,没尝出滋味。
他喝酒脸红,但酒量并不太差,此刻这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一定不是因为酒精。
他从没想过要“守护”江清沂。
他遇见他,就仿佛三九天赶路的人,看见远处村舍透着炉火。
那团暖意那么葱茏,让他眼巴巴地不能舍弃,必须拼命追赶、敞开怀抱,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弄得舒服。
江清沂是那么一个热情的人,就算是她偶尔提及过往,说到那些孤单寂寞冷,也是大而化之,一笔带过。
因为她一笔带过的表情又深沉又潇洒,所以云栾煜从不深问。
他总觉得,江清沂是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独自一个就可以对付千难万险,好像一个大侠。
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他不够爱护江清沂。
小徵老师今夜讲的故事,忽然让云栾煜惭愧,明白自己是自私又不体贴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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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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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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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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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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