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小雷所说,伤者家属没有起诉,按照民事纠纷要了些赔偿就草草了事。
伤者的伤势比小雷最初形容得严重,云栾煜赶到的时候其实有一刀是砍在伤者头部的。如果不是云栾煜怒吼着破门而入,让凶犯分了心神,那么正面砍落的那一刀,非常致命。ωωω.χΙυΜЬ.Cǒm
如果是那样,后果绝非今天这般平静。
可是那两家人呢,竟然又肯面对面地坐下来,不带愤怒地互相砍价,你一万我五千地讨价还价,仿佛那些血,都不是从自己亲人的身上流出去的。
云栾煜没有参与他们的协商,但是他很困惑,那个砍人的男人,已经家徒四壁,要不是妻子需要治疗又出不起钱,他根本不会面对那么大的精神压力。
所以现在又要给人家赔偿,钱从哪里来?就算有几个生活好些的亲友,借来的那些钱,用在给老婆治病上,不是更好些。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
他想不通,甚至觉得索性让凶犯承担刑事责任才好。
法律不就是用来教育人的?!做了错事,就要以失去自由为代价,自我反省,艰苦锻炼,重新做人。
只有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心里对犯下的错误才能释怀。
他也不明白伤者家属的想法,有什么比自己家人的生命更重要?花钱就能买他们的命吗?
但是小雷说:“被砍那家儿子要结婚,急着筹一笔彩礼钱,就指望它了。”
云栾煜听不懂,他觉得自己可能活在上世纪。
他想不通,就想给江清沂打电话问问。
谁知道他好容易完成工作,在清晨拨通江清沂电话,就听见电话那头江清沂干哑的声音:“云栾煜,赵卷卷没有了。”
她讲得很平静,但是云栾煜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苦涩和悲伤。
江清沂是个难搞的人,苦涩的时候她面如平湖,悲伤的时候她微笑。
云栾煜自己也是个难搞的人,别人高兴他不知怎么助兴,别人难过他不知怎么劝慰。
结果,两个人就默默举着电话,谁也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江清沂忽然轻笑一声:“没事儿,就是我说的,现在走,比以后走好。”
顿了顿,她又说:“还好,带孩子看了天安门,没事儿的啊云栾煜,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就成,哎那个拿刀砍你的人怎么样了?判了几年?!”
云栾煜语塞。
那个用刀、把江清沂最喜欢的云栾煜砍伤的人,就和那个、一言不发、就把赵卷卷制造出来、又把赵卷卷毁灭的力量一样,无知无觉,不负责任,自由自在,仿佛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江清沂听不见他回答,仿佛是明白了。
他停顿片刻,柔声说:“云栾煜,你就是心眼太好了,没关系,心好的人,命就好,你看你就遇见我了,人生仿佛照进阳光啊哈哈。”
那个笑声很不由衷,但是看在她卯起劲来逗自己开心的份上,云栾煜笑了:“是是是,我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小宇宙。”
江清沂轻轻地笑。
云栾煜想了想,终于说:“清沂,要不你上我这儿来呆两天?就当是顺便看看赵咩咩,她需要你。”
江清沂回答得却很干脆:“不成,没时间,我们通知了卷卷父亲来处理后事,我在等他。他如果愿意来,处理完之后,他就会带卷卷回去。那样的话我就不送他们了,有一对德国夫妻想收养赵东东和赵西西,我得赶回去见他们。”
热热闹闹的那里,在云栾煜的脑海中,忽然冷清了。
他邀请了江清沂一次,已经害羞,说不出第二次,只能仓促地请他保重,就挂断电话。
而他原本打电话时想问的问题,没问出口。
他回了云氏,就回办公室上班,没继续休假。
呆在公司里,他见到小雷约见双方家庭解决纠纷。
他看见他们一群人进来,经过他,仿佛陌生,没人正面看他一眼。
他不在意,过了不知多久那些人又离开,他看见砍伤他的男人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大概就是被砍伤的女人的丈夫。
他不由得抬头看了几眼,想知道那个伤者家属究竟存着怎样的心,却没想到,已经出去的一群人里,忽然有个矮小的妇人转回身,匆匆进来,站在他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先生,先生谢谢您。”
是个眼见就重病的中年女人,苍白的脸有点肿,眼睛散着乌青的病气。
云栾煜一愣,赶紧站起来,认出她是那个打算用拖把杆砸他脑袋的阿姨。
女人见他起身,瑟缩地后退一步,卷着两只手摩擦,低头嗫嚅:“先生,先生我对不起您。我丈夫,我丈夫他不是坏人,对不起您先生。”
云栾煜下意识地把双手背后,半晌抿着嘴笑笑,告诉她:“您保重身体。”
女人忽然抬起头,目光莹然,呆呆地望着云栾煜,嘴唇颤抖,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云栾煜复又坐下,撩起目光提醒她:“您爱人还在外面等您。”
女人颤巍巍地说“是”,然后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对云栾煜说:“先生您,您真是个好人。”
云栾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人,他觉得和江清沂比起来,自己只是普通好。
他是个普通人,不烟不酒,没有嗜好,但不知为什么,他今晚忽然想喝一杯。
然后他就去了小徵工作的酒吧,在热热闹闹的湖南路上,入夜之后更是华灯流转,彰显人间烟火。
为了去这种地方,他没穿西装,换了平时简单的毛衣和薄外套。
走了一阵他觉得热,就把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
朦胧的夜色罩着他,午夜街头的霓虹泛着暗紫和淡蓝,千娇百媚地晕染他身上白色的薄毛海。
小徵远远看见云栾煜,竟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不由得想:这个云先生,究竟对自己的美貌有没有了解?又知不知道不该这么恃美行凶,不该这样摆出一幅,过尽千帆,又纯良无害的样子?
这一线温柔,让平时冷淡的小徵,叹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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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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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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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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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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