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正每日里随着夫子读书,见母亲回来,扑进母亲怀里,就开始黏着弄玉撒娇。
弄玉忍不住摸着他的头笑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黏着母亲?”
说着就拉过少夫给他介绍:“这是你阿姊,快叫姊姊。”
少夫在路上念叨了一路星河,现在看到眼前这个弟弟比自己高出一头多,反倒有些怯怯的。
星河打量着少夫,哼道:“你读了几本书了?”
少夫一愣,不明白星河的意思,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读过书。”
星河脸上更是得意,有些不屑地对弄玉说道:“她长得比我矮,又没有读过书,才不是我阿姊,我不叫!”
以前只有星河一个孩子的时候,弄玉倒不觉得怎样,现在多了少夫对比,再看星河,难免有些娇宠了,便耐着性子,问道:“你喜欢阿姊吗?”
星河冷哼道:“不喜欢!”
少夫听了星河的回答,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已经有泪水在积蓄了。
弄玉又问少夫:“你喜欢弟弟吗?”
少夫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弟弟,低声回道:“喜……喜欢。”
弄玉转头对星河说道:“阿姊喜欢你,你却不喜欢阿姊,阿姊多伤心啊——”
“哼!”星河看着少夫要哭的样子,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还是阿姊呢,就知道哭鼻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说着便笨拙地扯住少夫,跌跌撞撞往外走。
“你仔细些,别把阿姊摔倒了!”弄玉见他要带少夫出去玩,在背后叮嘱道。
弄玉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有些感慨:“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这样就好了。”
倘若赵无伤没有从敦煌劫走星河,她带着星河回到内地,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那他们现在过的,也许也是这种平淡却又幸福安全的生活吧。
不像现在这样,星河出门还得有人保护着,生怕遭到别人的毒手。
这刺客可能来自燕夫人,可能来自莫赫,也可能来自赵无伤在匈奴得罪的别的什么人。
这次莫赫在乌孙见她,就告诉她,燕夫人对她的追杀一直追到了乌孙,那刺客还是莫赫在暗中替她解决的。
“鹃儿,我有孕了。”弄玉说道。
鹃儿正在墙角下晾晒星河的衣裳,听到这话,扭头过来看着弄玉,脸上难掩诧异之色:“怎么又有孕了?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啊。
弄玉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我也厌倦了这尔虞我诈、充满危机的生活。现在燕夫人对我虎视眈眈,如此下去,保不定那天,我就真的被她杀了。”
鹃儿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弄玉身边,低声说道:“咱们带星河回大汉吧。公子……公子一直都在暗中保护星河呢,他原本几次都想出手带走星河的。可你又不在楼兰,他怕打草惊蛇,就忍住了。现在你回来了,又有了身孕,实在不能再涉险了。”
弄玉叹息道:“赵无伤不会让我走的。”
鹃儿恨恨地说道:“那韩城就白死了!”
“就算逃回大汉,也有可能被燕夫人追杀。现在想要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弄玉停了停,抬头看着鹃儿,动了动嘴唇,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纵然没有发声,鹃儿还是读懂了她的唇语:“除掉燕夫人。”
“不行!”鹃儿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了,她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声音太大了,干脆又走进几步,凑在弄玉耳边,口气严峻:“燕夫人在西域苦心经营多年,她的亲信党羽遍布匈奴上下,就凭我们,拿什么跟她斗?再说了,除了明里的这些人,暗中谁知道还有多少,说不定我们现在——”
鹃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也几乎是在用唇语跟弄玉交流:“说不定我们现在身边就有燕夫人的人。”
“你现在还有了身孕。”鹃儿有些责备地看着她,“就更不可能让你冒险。”
“有人帮我的。”她跟莫赫早就在乌孙达成了共识。
鹃儿并不管有没有人帮弄玉,依然拒绝道:“不管谁帮你,都不行。等公子回来,我会告诉他,趁着赵无伤不在,让他带你回大汉。”
“郭姊姊!”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楼兰公主阿彤风风火火闯进来。
弄玉疑惑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阿彤答道:“你不知道吗?匈奴与大汉又开战了!”琇書網
阿彤说:“匈奴人每年秋季都会南下牧马,对大汉边塞劫掠一番。今年听说大汉亡了一位很厉害的将军,这些匈奴人更是肆无忌惮了。不但连大汉,最近楼兰也不太平。你就别再让星河出门了,万一再遇上匈奴人,他们可不管星河是不是小孩子。”
弄玉听了阿彤的话,忽然明白赵无伤在乌孙离开她的原因了,也许他就是带兵南下去劫掠了吧?
可是那些大汉的百姓何辜?
弄玉笑得有些哀伤:“那件事我非做不可。并不只是个人恩怨,百姓也是无辜的。不能再让他们残害百姓了。”她这话既是对鹃儿说的,也是对躲在暗处的二哥说的。
到了晚上,星河嚷着要跟弄玉同睡,少夫虽然没有说话,却也眼巴巴地看着弄玉,那意思自然也是想跟弄玉睡在一起。
弄玉想到自己跟这两个孩子相聚的日子不多了,心一软,就让他们两个都上了床。
两个孩子都觉得新鲜有趣,很是兴奋,说什么也睡不着了,对着弄玉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弄玉好不容易把他们两个人哄睡,已经到半夜了。
郭羽已经在门外等了她大半夜了,见弄玉出来,便问道:“身上的毒解了吗?”
“没有。”弄玉知道,说服郭羽让她留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告诉郭羽自己身上的毒未解清,这样一来,郭羽顾念她的性命,才不会强行带走她。
否则,不管什么理由,郭羽都绝对不会让她留在这里的,更别说,她还有孕了。
“赵无伤怕替我解了毒,我会离开他,便只给了我一年的解药。哥,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郭羽勃然大怒,骂道:“无耻!为了留住你,竟然用这种法子!我要杀了他!”
“我现在离不开他,燕夫人随时都会杀了我。我不能让星河和少夫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你带他们回大汉吧。我知道,游侠里还有很多人效忠你,只要你回到大汉,保护这两个孩子没有问题的。”
弄玉说服二哥带孩子们走,可是一想到此后又要连累二哥受苦,心中便说不出的愧疚:“二哥,我的孩子还要你来抚养,我又拖累你了。”
“我去找赵无伤要解药。”郭羽转身要走。
弄玉急忙拉住了他,正色警告道:“你有几分把握全身而退?如果连你也出了事,我就没有退路了。你好歹想想这两个孩子。”
郭羽看着妹妹决绝的模样,蓦然想起惨死的韩城,一阵抽痛,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顶天立地,这天下还没有什么事叫他为难,可如今却越来越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在这里受苦,他却救不了她。
郭羽痛苦纠结了半晌,才哑着嗓子答应道:“好。”
他接着说:“我这些天已经摸清楚赵无伤安排的人,我会避开他们。等两国战火平息了,我会带孩子们离开这里。等你拿到解药,就到洛阳的南山下来找我们。”
弄玉应道:“好。”
弄玉给孩子们安排下后路,便带了阿七去单于王庭。她并没有带鹃儿,依然让她留在楼兰,装模作样地照顾孩子,来麻痹赵无伤的人。
有赵无伤的人暗中保护,弄玉这一路走的倒还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这一路的动静早就有人提前告诉了赵无伤,因此弄玉还没有走到单于王庭,送信的人就已经从赵无伤那里带来回信,告诉弄玉,他不在单于王庭,而是在莫赫的左贤王王庭,让弄玉直接去左贤王王庭。
弄玉听了这话,便让人去左贤王王庭。
阿七一听不去单于王庭,有些焦灼不安:“弄玉,我想去单于王庭看看阿兰。”
弄玉并不知道伍子兰去世,想到阿七已经的确已经两年多没有见伍子兰了,便应允道:“好。”
阿七听弄玉爽快答应了,心情愉悦,连日来的阴郁全都消失了,笑着摸摸脸上的疤痕,不好意思地说:“我怕这模样会吓到她。上次索玛给你治脸上伤的药还有没有了?我想——”
弄玉回道:“那药配起来很麻烦,我也不知道如何配出来的。不过,你可以顺路去找索玛,看她那里还有没有了。”
“好,好!”阿七连声答应,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我还是先把你送到六哥身边再回来吧,你现在这样,我走了也不放心。”
弄玉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好着呢!”
阿七低下头,小声说道:“你身子不方便。我没让人告诉六哥,他现在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说着话,正好遇上一群从大汉劫掠归来的匈奴人。
那些人欢快地吆喝着,被他们掠夺来的百姓都像牲口一样被栓住了手,人人垂头不语,偶尔抬起脸上,脸上除了麻木,就是恐惧绝望,稍微走得慢一些,匈奴人的鞭子立即就招呼在他们身上,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求饶的哭泣声。
弄玉看着这些百姓,心情压抑,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阿七制止了。
阿七正色警告道:“匈奴有规定,只要劫掠来的汉人,那便是私人的奴隶。你现在制止他们,不但救不了这些人,一旦引起匈奴人暴动,场面控制不住,连你也会遭殃,别多管闲事。”
弄玉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看着长长的队伍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弄玉眼帘,弄玉顿时愣住了。
赵临月怎么会在这里?这怎么可能呢?当初赵临月不是跟随李广利返回长安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弄玉看了好几遍,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阿七,阿七也是诧异不已:“那的确是赵临月。”
他皱起眉头,伸手一指赵临月,高声对匈奴人叫道:“我看上这个女人了,用一匹马跟你们换!”
众人顺着阿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群惊慌失措的百姓中,有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女人。
那些匈奴人厌恶地看了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女人,捂着口鼻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将她拎出来扔到了阿七的马前。
赵临月跪在地上,她的脸被污泥涂得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可她那双艳丽又怨毒的桃花眼却始终狠狠地钉在弄玉身上。
弄玉冷笑着责问阿七道:“谁让你赎她的?浪费一匹好马。”
说着,弄玉对上赵临月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嘲讽道:“这里这些人,每一个我都想救,就是不会救你。”
随后便用匈奴语对那些匈奴人说道:“这女人我们不要,你们带回去吧!”
那些匈奴人对弄玉的出尔反尔,大为反感,嚷嚷道:“不管你要不要,马我们都要定了。这女人,你们要是不要,我们就杀了她!”说着举刀作势就要往赵临月身上砍。
赵临月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听口气猜也猜到了,骂道:“郭弄玉,你好,你很好!”
原本跟在赵临月身边的一个满脸疙瘩,眼泡浮肿像蛤蟆的男人不顾死活冲了出来,跪倒在阿七的马前,连连磕头道:“长官,大爷,求你放过我妹子吧。”
他身上绑着绳子,这一挣扎,跟他连着的一排百姓立即被他扯着一齐跌倒在阿七马前。
匈奴人一见,又骂开了,举着鞭子对那些人抽过去。
那些人被抽得吃痛,全都痛苦地呻吟、哭泣起来。
弄玉看着那些无辜百姓惨叫连连的模样,对着那些匈奴人叫道:“住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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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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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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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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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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