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修站在船头,望着渐渐变得模糊的绿野岛,现实和梦境交织,他仿佛又回到了梦中,他在船上,而云溱迎风立于海岸之上,身影单薄。
宁朔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默默叹了口气,一来是为了没有找到“睡美人”药剂而苦恼,二来是担心谢宜修的状况。
他太知道谢宜修的性格了,这样的人不动情则已,一但动心便是一辈子的事,可是现在有了浔音,却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面貌的曾经的爱人。
一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又疼了,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若是找不到云溱,那么她就将成为谢宜修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会刺得他鲜血淋漓,而他和浔音也没有办法再在一起了吧。
……
回到湖城时才上午11点,谢宜修没有回家也没有回警局,而是先去了一趟医院。
浔音身体已经好了些,此时正在静娴他们的病房里照看着。
临近中午,她拿了外卖单准备点餐,抬眼就看见谢宜修站在门口,唇边立刻浮起笑来,“你回来啦。”
谢宜修没说话,她却已起身走了过来,细细地看了一眼,见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你没事吧?吃饭了吗?”
一低头就对上了她担忧的眼神,谢宜修心底一痛,立刻撇开了头,“我有话想和你说。”
医院的走廊狭长明亮,一直跟着谢宜修走进楼梯间才停下,浔音有些疑惑,“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谢宜修看着她清丽娇美的容颜,无法控制地想起这段时间他们经历的一切。想起他在她家楼道里整晚整晚的守着,那时那种拼命想要保护她的心情;想起他在漫天烟火里对她的承诺。
他爱她,想等案子结束带她去北京见父母,想一生护着她,想娶她。
然而,五年前的他也同样对另一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像现在对待浔音一样对待过她。
她就在某座城市某个角落,一直一直在寻找,孤独地守着那段他失去的记忆。
他不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他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爱得太认真也会让人心痛。
“宜修,你是不是不舒服,头又痛了吗?”
浔音微微皱起眉,此时见他脸色难看还以为是头疼又发作了。
谢宜修生生忍住想要抱她的冲动,微微偏过头望着下面一节又一节的楼梯,“浔音,我爱过别人。”
“……”
浔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踮起脚尖伸手就搂着了他的脖子,“喂,你想套路我啊?我不上当的,你的那些事儿宁朔他们可都和我说过的,从前哪来喜欢的人啊?说吧,到底有什么目的。”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谢宜修浑身僵硬,手指慢慢握成拳。
他长久的沉默让浔音渐渐敛了笑,搂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你说什么?”
谢宜修的嗓音已然沙哑,声音很低,“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场空难吗?”
浔音茫然地望着他,下意识地回答:“记得,你失踪了三天。”
“不是三天,是一个月。”
“……所以?”
谢宜修看了她一眼,她的脸已经有些发白,“有个人救了我,我爱她,可是后来我失去那段记忆,直到昨天,才想起来。”
浑身如化石般僵住,浔音定定地站着,唇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她是谁?”
谢宜修沉默。
她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又问:“她是谁?”
“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唯一知道的就是‘云溱’这个名字。”
云溱……是她?!
浔音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人色,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缓慢褪去,有一种不可置信的疼痛汹涌而来,似乎要将她从头到尾撕碎。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整个人仿佛摇摇欲坠,很多重重叠叠的幻影在眼前闪过。
“我要回去了。”然后,她僵硬地转身离开。
“浔音!”谢宜修忽然叫住她,一向清寒的嗓音有些哑。
浔音闭了下眼睛,压下心底深处的火气和恐慌,努力让自己平静,“谢宜修,我会给你时间,一直等到你记起一切可以做选择的那一天……”说完,手搭上门把,准备开楼梯间的门。
身后传来脚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腰间一紧,冰凉的手掌如牢牢抓住了她,带着淡淡烟草的气息从身后贴近,然后腰被握着一转,她就被按在了门板上。
全身顿时僵住。
谢宜修俯下身,低下头压住了她的唇。
浔音脑海里轰然一声炸开,空白一片。
他用力地吻她,禁锢在她腰上的手不断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般,似乎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抛却了一切的顾忌和犹豫。
“放开……”
浔音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想要伸手去推,却被压得很紧,肌肤相贴,她能清晰地听见他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心跳。
头晕目眩里,身子顺着门板缓缓地滑落,她不得不紧紧抱着他的腰来支撑。
似乎很久很久之后,久到浔音真的觉得她要快要晕倒了,才迷迷糊糊地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就像一个梦境被打碎了,谢宜修停下了所以的动作,灼热的气息在浔音颈间流连着不动。
手机铃声持续响着。
谢宜修终于轻喘着稍稍退开了一点,漆黑如墨的眸子近在迟尺地凝视着浔音,一只手还撑在门板上将浔音圈在其中,一只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浔音不肯看他,又挣脱不了桎梏,只微微转过身子,“谢宜修,你怎么能这样?”
谢宜修接电话的动作立时一僵,低头看她,她的嘴唇抿得死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低垂的眸子里,眼神大抵是冷寂的。
“浔音……”谢宜修有些懊恼,又有些心痛,他从未这样失控过,只知道那些忽深忽浅的疼痛,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几近崩溃。
浔音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将身子转了回去,死死盯着他,“你爱的究竟是梦里的女人,还是现在的叶浔音?”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奇怪,然而谢宜修此时心思混乱,没有多加思索,只是微微地偏开了头。琇書網
他爱她,可是零碎记忆里那种曾经深爱过的感觉也是那样的深刻,深刻到他已经没有办法忽视。
浔音心狠狠一抽,有些情绪“蹭——”地直往上冒,猛地推开了谢宜修,眼底有雾气缠绕。
她转身开了门,却又停了一下,声音很轻,“宜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错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然而,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没等他说话就走了进去。
手机还在疯狂地响着,谢宜修追去的脚步还是停住了,手指在屏幕上轻划了一下。
电话一被接通就传出王超凝重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副队出事了!”
谢宜修脸色登时一变,猛地推门冲了出去。
——
一条河流贯穿着老城区,此时在某个堤岸上站满了警察。
所有人都脱了帽子,神色悲痛地低着头,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进行勘察,也没有人验尸。
地上那具尸体上的淡蓝色警服刺痛着每一个人,而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枪,面目已然被泡得有些浮肿发白,额上却是一个大大的十字图案。
一个屈辱而残忍的记号。
谢宜修下了车一路飞奔而来,到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息,王超回过头来,这个大男人一向大大咧咧的没正经,此时却红了眼眶。
众人自动给他让了路,他走到最前面,终于看清死者面目的那一刻瞳孔紧缩。
老刘!
这个总是和蔼又认真的中年男人,就在前天还和他们一起开会一起讨论,不过一夜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周晴已经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苏羽也有些忍不住,抱住她无声地流泪。
小马和楼岩峰一大早就被派去搜寻唐子敬的踪迹,此时也是匆匆赶来。
楼岩峰停住老刘的尸体身边,看见这样的情景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满脸的不敢置信,他蹲下去想要握老刘的手,却又害怕破坏线索,只能带着哭音低低地喊了声“师父。”
谢宜修面色阴沉,浑身僵硬,心底的愤怒像是潮水般汹涌,他的手紧紧握成拳,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都散开去做事。”
“妈的,那个畜生,老子一定要宰了他!”王超狠狠骂了一句,转头戴了手套去做取证工作。
所有人都沉默地散开,然后一个个埋头工作。
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不能让老刘白死。
宁朔冷着脸蹲下来查看尸体情况,他的手扎着绷带还没完全好,可此时却坚持自己来验,他声音有些沉,“死亡时间昨晚11点到凌晨2点之间,颈部两侧有类圆形的指压痕,颈部皮下和肌肉组织出血,喉头软骨和舌骨骨折,下颌及四肢等部位有轻微的挣扎、抵抗伤,口中没有泥沙、水,肺部应该没有积水,初步判断是被人掐死的,死后抛尸河中,更准确地判定要等做了硅藻检验才能得出。”
助理在本子上快速的记录。
谢宜修一直站在一旁,宁朔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冷上一分,然后转头问苏羽,“老刘昨晚几点下班的?”
苏羽擦了下眼泪,仔细回想了一下,“10点,昨天大家都是到了10左右才下班的,副队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谢宜修点头不再说话。
众人都在悲痛的心情下做着平日里他们最为熟悉的工作,然而这一次的受害者变成了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这种感觉令人很不好受。
现场安静得没有任何声息。
最终是一个民警打破了寂静,他是从弄堂里跑过来的,额头上冒着汗,喘息着说:“又发现一具尸体!”
——
罗菁是一个外来的农村姑娘,在6年前和恋人私奔到湖城,可惜的是她遇人不淑,在被骗光所有的钱后被人抛弃。
对一个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家人的女孩子来说,怎么才能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她失去了一切,但她还有青春和美貌,她开始流连于红灯区,赚取那些用身体换来的钱。
她不是妓女,却过得连妓女都不如,住在最老旧的小区里,忍受着邻里异样鄙夷的目光,在每个晚上陪着不同的男人,被凌辱、被虐待、被狠狠地践踏。
而她这样不幸的人生最终以一种更加屈辱的方式结束。
她死了,死在狭小阴暗的出租屋里。
裴楚已经到达现场,看了眼卧室,沉默了半刻。
白色床单上已经被血染得通红,罗菁半裸地仰躺在上面,睁着眼睛,还保持着死亡时麻木又绝望的眼神。她的脸上没了嘴巴,只有一个大大的血口子,露出血迹斑斑的两排牙齿,而额头上一个十字图案分外刺眼。
法医很快就来了,没多久就给出了判断,罗菁的死亡方式和李露他们是一样的:机械性窒息、放血、还有消失的五官。
谢宜修到的时候,现场的取证勘查工作还在继续。
裴楚从卧室出来,抬眼看了他一下,脸色有些不太好,淡淡道:“他已经凑齐一张脸了。”
这起命案与之前相比算是低调不少,可以看出唐子敬现在对警方的追查也是有所顾忌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连带又杀了一个警察。
谢宜修握了下拳,转身走到窗户边,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老城区大半的情况。
裴楚走到他旁边,递了根烟给他。
“罗菁的死亡时间也是在11前后至凌晨2点之间,假设罗菁先死亡,而老刘的遇害地和这里如此相近,会不会是老刘看到了什么才被杀害灭口的?”裴楚缓缓吐出烟雾,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现,但是心底却是烦躁又愤怒。“老刘的死亡方式和罗菁他们都不同,而且,即便唐子敬要杀警察,首当其冲的也该是我们才对。我想,唐子敬杀老刘只是临时起意的。”
谢宜修:“就算老刘撞见了唐子敬杀人,以他的本事想要逃脱很容易,没必要杀人,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让他不得不杀人灭口。还有一点很奇怪,老刘是怎么知道唐子敬会在昨晚杀人的?老刘家住在城南,和老城区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更不会这么巧合地撞上唐子敬。”
裴楚吸了最后一口眼,然后慢慢掐灭了烟头,“也许找到老刘遇害的真相,就能知道唐子敬的致命弱点了。”
——
老刘的家并不大,一家三口就生活在八十多平米的小公寓里。妻子自从生了孩子后便没有再上班了,一直当家庭主妇,女儿才读高中,他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
刘嫂是个典型的江南女人,温柔谦逊,和丈夫结婚快20年了都没红过脸吵过嘴,失去丈夫对她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就是老刘的书房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忙案子,都好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每次加班回到家都会在书房待上半天……”刘嫂说着又失声哽咽,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楼岩峰看着十分鼻酸,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低低地叫了声“师母。”
谢宜修的目光缓缓在房中扫过,书架上摆着各类刑侦书籍,柜子里有很多奖杯、锦旗,还有一些他年轻时在警校的照片。目光往左,墙壁上挂着一幅字,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写着“人民警察入警誓词”。
他恍惚想起了当年刚进首都警局的时候,怀抱着热血和兄弟们一起站在警徽下,庄严地宣誓。
而如今他们有的死去,有的重伤离开警局,还有的依旧在坚守。
书桌上摊着一叠资料,谢宜修走近两步拿起来查看。
那是,楼岩峰的资料,正翻在实习评语的那一页,空白的格子里已经写了几行字:“该实习生的性格稳重,专业知识丰富……”
楼岩峰也看到了上面写的话,眼睛瞬间红了,想起前些天老刘还在和他说写评语的事,而现在这份评语却再也没人书写了。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格外难受,忍不住喊了声“师父”。他一进警局就是老刘带的,两人一直师徒相称,老刘对他一直很照顾,他们的感情比其他人要来得更加深厚些。
谢宜修把资料放回桌上,转头看向刘嫂,“嫂子,这两天老刘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刘嫂摇摇头,“没有。”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事了,等送谢宜修和楼岩峰离开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关乎到丈夫的死她也不敢有什么隐瞒,赶紧快步追到楼梯口。
“谢队,等一下!”
谢宜修脚步一顿,抬头看向从上面跑下来的刘嫂,“嫂子,怎么了?”
刘嫂跑得急,停下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喘气,“老刘昨晚本来是要去首都的。”
谢宜修一愣,“首都?”
“对,他让我帮他订票,可是后来我给忘了,他还在电话里朝我发了一通火。”
——
走在警局的长廊上,楼岩峰想了一路还是很不能理解,“老大,你说师父为什么要去首都啊?”
谢宜修摇了摇头,其实他也想不明白,现在案情紧张,唐子敬在湖城无法无天,老刘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去首都呢?
他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首都……?
而就在他们走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民警正与一个漂亮的女人面面相觑。
今天接到报警电话说是有混混在欺负一个姑娘,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心人施以援手,后来他们抓到了那些混混,又将被欺负的这个女人带回警局想要做个简单的笔录,但她却一直一言不发。
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警察凑近自家组长,小声道:“会不会是聋哑人啊?”
邓组长一愣,回头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僵坐着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金色的长发衬得肤色雪白,即便此时一身狼狈,也掩盖不住身上妩媚较弱的气质,这样的容貌也难过会被那些地痞流氓盯上。
邓组长脑子里思绪飞转,倒是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于是从本子上撕了张纸下来,写了一行字,“你不用害怕,我们会帮助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女人的眼底忽然出现一张纸条,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见邓组长正努力露出友好的笑。
“我叫云溱。”
“……”
刚刚猜测她是聋哑人的警察顿时一脸尴尬,邓组长也有些难为情,手里的纸条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云溱看起来有些疲惫,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们,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走了吗?”
邓组长挠挠头发,看着她有些被撕破的衣服提议道:“可以,那个……我派人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的。”云溱站起来,微微朝他们点点了头,然后转身走出去。
走在走廊上,她不知道就在身后,有她心心念念了数年的男人,他们就这样一个向左一个往右。
宁朔从法医办公室上来,正好看到了了刚到门口的谢宜修,从陆云溱身边越过,立刻喊了他一声,“宜修,尸检报告出来了。”
云溱离宁朔并不远,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顿时浑身一怔,僵硬地转过身。
走廊最那头,有个挺拔的身影,他的眉目不甚清楚,却又那样令她熟悉。她动了动唇,呢喃般叫出了一个名字,“宜修……”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连宁朔都没听见,谢宜修却猛然抬眼,目光隔着一整条走廊直直地望向她。
宁朔站在他们中间,顺着谢宜修的目光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云溱,她一身染了尘土污渍的红裙,淡金色的长发及腰轻轻飘荡。
他顿时一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红裙,金发,难道……
云溱一步一步走过来,美妙的眼睛水波流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她走到距离谢宜修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仰着头直直地看着他。
“宜修,真的是你吗?”
谢宜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底泛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痛,又像是难过。
云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哭声细细的,让人听着忍不住心生怜惜。“你不是认识我了吗?我是云溱啊,我一直在找你。”
窗户上忽然围满了不知情况的警察,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都在心里琢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和老大是什么关系?
云溱并没有哭很久,被混混欺负的时候她其实很害怕,反抗时也受了些伤,此时又情绪剧烈波动,脚下一软便失去了意识。
谢宜修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她,她很瘦很瘦,抱在怀里感觉不到重量一般。
她说,她叫云溱,那个他在失去的记忆里深爱过的女孩。
众人直愣愣地看着谢宜修抱着云溱冲出去,半晌都没有回神。
宁朔不禁扶额,觉得事情发展俨然有一种失控的趋势。裴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宁朔叹气,无奈地看他一眼,有气无力的回答,“宜修爱过的人。”
裴楚:“……”
“这件事说来话长啊……”
——
云溱的脸色苍白,此时枕在白色的枕头上衬得肌肤更加没有血色,金色长发如海藻披散开来,她睫毛微微颤抖,全是不安的模样。
谢宜修沉默着站在床前,细细地看着她,原来,他曾经爱的人是这个模样。
他记不起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只有零碎的片段可供缅怀,然而和记得的人相比,他还是幸运的。他不记得了也就没有了烦恼和心痛,他可以重新做回自己,然后,又爱上了别人。
可是,她呢?她被回忆禁锢,不停地在城市间游走,为的只是找到他。
此刻的心情已经没有办法言说,他的心脏麻木地痛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而痛,还是为了那段记忆而痛。
昨天之前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空耗青春,只为寻找他而存在。
……
病房外的走廊里浔音静静地站着,身影寂寥萧瑟,她的手里紧紧捏着热水瓶,指节发白,目光直直地望着谢宜修所在的那间病房。
——
警局里死了位刑警不是件小事。
谢宜修送云溱去医院后没待多久就赶回了警局,虽然感情的事折磨得他心烦意乱,可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老刘死得不明不白,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
除了裴楚和宁朔,其他人都低着头,但是眼角余光却不停瞄向上首的谢宜修。
谢宜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啪——”地一声把尸检报告扔到了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声音淡淡,“难道没什么发现、没什么要讨论的了吗?嗯?!”
众人顿时一个激灵。
楚河赶紧举手道,“我真没什么发现,案发地点也太偏了,老刘的车到了老城区的牡丹小区就没踪影了。”
小马低头咳了两声,说:“我们在弄堂的垃圾堆里找到了副队的指纹,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在里面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提到老刘的死,众人都严肃起来,认真地听着,“我想会不会是老刘藏了什么东西,不过被唐子敬拿走了?”
楼岩峰点头,“很有这个可能。”他神色悲痛,皱眉思索着,“根据罗菁的邻居所说,他曾在12点多时听到过一些很匆忙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追赶奔跑,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师父在追唐子敬或者自己在逃?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师父都不会有时间去翻垃圾堆才对,除非,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需要在当时藏起来。”
众人都陷入沉思,老刘是个老刑警了,参加工作都快小20年了,经验丰富,绝对不会做什么没有意义的事。但是能有什么需要在那样的环境下藏匿呢?是关于唐子敬的事吗?
苏羽接着开口,“副队最近有些地方是挺奇怪的,我好几次看到他在翻看6·20案的受害者资料。”
王超附和,“我也看到过。”
谢宜修皱皱眉,当年死者的资料他至今还记得,可是老刘并未参与6·20案,现在的情况也和五年前不尽相同,老刘为什么要关注那些?
“而且,刘副队还经常跑档案室,”苏羽说着又拿过手边的一堆文件递给前面的人观看,“对许承洲的事也很感兴趣。”
文件很快传阅到谢宜修手里,他打开看了几眼,里面全是许承洲的生平资料,有家庭背景,恋爱史还有各种传言八卦。
这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感兴趣了。
谢宜修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思绪,他抬眼望向坐在角落里的宁朔,“你还记得在许承洲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个记号吗?”
宁朔愣了下,想起在实验室显微镜底部看到的那个记号,“十字图案!”
谢宜修点头,当时他被突来的记忆乱了神智,并未多想,可现在再细细想来,却有许多可疑之处。其实除了显微镜下的那个十字图案外,还有很多设备上都应该是有的,只是似乎被人刻意划掉了。
“难道许承洲和唐子敬有联系?不会吧?十字图案并没有什么代表性,也许许承洲是个基督教徒喜欢刻十字呢。”
谢宜修:“既然没什么代表性,又为什么会有人去刻意划掉呢?而且那里明显在近年内被人彻底清理过,也许是想要掩藏什么。”
裴楚微微敛眉,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虽然十字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唐子敬有着许承洲的药这点不可能是巧合,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有着关联的。而且,老刘突然查许承洲的事肯定也是发现了什么才对,现在是唐子敬在犯案,他怎么会反而把时间浪费许承洲上呢?”
楼岩峰不解地挠头发,“不可能吧,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啊,朋友?搭档?许承洲死的时候唐子敬不过才十来岁吧,难道他那时就已经变态了?”
谢宜修脑子里的某根弦猛的颤了一下,“如果,是父子呢。”
“……”
所有人都愣生生地呆住了。
楼岩峰睁大了眼睛,重复了一遍,“父子?”
“许承洲并没有娶妻,而且,唐子敬在15岁之前是有父母的。”裴楚对许承洲有过了解,对于这个“父子”的猜测有些怀疑。
“没有娶妻但是可以有恋人啊,唐子敬和许承洲的关系肯定不正常,”谢宜修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给子瑜打个电话让她查一下。”
“好的。”
——
开完会,谢宜修和裴楚去了趟档案室。
档案室的管理人告诉他们,老刘这几天查阅的都是刑警队重案组人员的资料,而且不止查看了一遍,有些人还反反复复地核对了很久。
“我们之前就怀疑局里有ruin的同伙,一开始以为是张宇辰,可后来发现他不是,之后又没别的证据,这件事就从无查起了。”
裴楚之前不在湖城对这些不太了解,此时听谢宜修说起,凝神沉思了一会儿,“你们的怀疑应该是对的,而且这个内鬼不但在局里,更有可能就在你们身边。前天围堵唐子敬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他怎么就偏偏往北边逃了呢?与其说是运气我倒宁愿相信是有人给他报信。”
老刘看的都是队里的人员资料,这就说明他也在怀疑,并且可能已经找到了这个人。
……
两人将老刘所有翻看过的资料全部都看了一遍,但是队里所有人的信息都没有任何问题,刑警不同于别的警察,所有进刑警队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资料是不可能造假的。如果有内鬼,那他又是怎么混进来而又不让他们发现的呢?
“这个内鬼能隐藏得这么深,相必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应该不会只是个小角色,说不定就是死亡团的成员。除了死去的苏维和霍哲,死亡团还有两个人不是吗?之前我们因为在美发生的案子而排除了其他成员来湖城的可能性,现在看来恐怕不是这样了,那很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死亡团仅剩的两个成员中一个可谓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还有一个则是女人。
谢宜修闻言抬起头,“从时间上来看,这五年内才来的刑警都有嫌疑。”
“除了少数几个人,有一大部分都是近些年才来的,”裴楚拿着一本资料随手翻着,“小马前天没有按时到达指定地点导致唐子敬跑了;王超的性格大大咧咧的,应该是最不容易让人怀疑的,这反倒是一个伪装的好办法;还有楼岩峰他是学犯罪心理的又在美国留过学,不管是时间上还是能力上也都挺附合的,可是……”
谢宜修看了他一眼,明白他后面想说的是什么,“年龄。楼岩峰的年龄不符合,死亡团最早犯案的时间是在8年前,而那时楼岩峰只有17岁。”
“没错,至于苏羽……”
一番分析下来,似乎每个人都有疑点,但又不足以构成确切的证据。
谢宜修:“既然分析不出来,那就用别的手段吧。”
裴楚扬唇笑起来,“正有此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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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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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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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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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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