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科幻小说>她从梦里来>你为何说谎?
  谢宜修还在档案室里查资料,裴楚看得有些头疼,正好来了个电话,是上头打来的,说是近日就会加派警力来湖城。打完电话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站在走廊里抽了根烟。

  窗外晴空万里,走廊上都是成片的阳光。

  裴楚看着外面的景色,想这个时候的美国应该在晚上,也不知道苏子瑜睡了没有,还是又工作狂症发作在彻夜调查。

  萦绕的烟雾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然后低头掐熄烟头往刑警办公室快速走去。

  楚河坐在谢宜修的办公室里重复看着昨晚案发地附近的监控,希望可以找出些什么来。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他吓了一跳,抬头,裴楚正大步走进来。

  “上次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啊?”楚河懵了一下,“查到了,今天早上才查到的。”

  裴楚让他查的是灯光节当日停在路旁私家车的行车记录。

  “我都去查过了,那天那个时间点里违章停车、位置又正对着停车场的有5辆车,其中有3辆车是有行车记录仪的,不过只有这辆拍到了,”裴楚换了个页面,调出了一辆车的信息和行车记录仪中拍下的画面,“车主是个年轻人,那天因为命案离开的人流量剧增,所以他被堵了好一会儿,记录仪正好拍到了对面的情况。”

  不怎么清晰的画面里,裴楚看见宋景云从停车场出来,然后就是小马,再过了几分钟楼岩峰也出来了,还有……浔音?

  然后画面中都是些进进出出的人员车辆,很久之后浔音才再次回到屏幕里,她走进了停车场,之后没几分钟画面就换了,看来是道路疏通后车主终于离开了。

  这段视频里小马和楼岩峰的离开时间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有浔音说了谎,她是离开过停车场的。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晕倒的姿势是朝着警车的。

  裴楚脸上没什么表情,默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然后走到门口叫了王超过来,“浔音的身体情况可以做正式的笔录了吗?”

  王超被问得愣了下,“我今天上午去看的时候,嫂子已经没啥大事了,就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嗯。”他应了声,回到办公室里抓起车钥匙又拔了电脑上的u盘就往外走。

  楚河吓了一跳,一把拽住他,问:“你去干嘛?”

  “去医院。”

  “喂喂喂,你别乱来啊,”楚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手上拽得更紧了,“那可是宜修放在心尖上的人,就算有什么问题,你也先和他说一声吧,你这么冲过去审犯人一样地去问浔音,小心宜修跟你翻脸。”

  “当局者迷,”裴楚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外,到了门口的时候才又说了一句,“如果叶浔音真有问题,让她留在宜修身边就太危险了。”

  楚河呆了几秒,等回过神来办公室里早就没了裴楚的身影,暗道一声:“要糟!”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往档案室跑。

  ——

  浔音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面色苍白。热烈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身上,可她还是觉得浑身都在发冷。

  “叶小姐,那晚你明明离开过停车场,为什么要说谎?”裴楚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是同样的问题。

  浔音抬起头,裴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底满是锐利的怀疑,彼时,她被谢宜修之前说的那些话搅得心烦意乱,原本想去云溱的病房看一眼,却在走廊上迎面遇见了裴楚。

  他问她为什么说谎。

  是啊,她说谎了,可是她怎么敢说原因……

  脑子里很混乱,一会儿是谢宜修唱着歌朝她笑,一会儿又是他抱着云溱冲进病房,然后画面又开始旋转,变成了黑暗的空间,满地的鲜血,有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将一把匕首放进手心。

  她觉得那种精神彻底崩溃的感觉又在折磨着她,她是真的快疯了吧?

  如果,宜修知道那些事是不是就再也不会爱她了?

  那她还能回得了头吗?

  “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是……啊!”

  突然,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迅速蔓延,她支撑不住往后跌了一步重重地撞在窗柩上。

  “叶小姐,你怎么了?”她额头都开始细密地冒出冷汗,整个人呼吸急促仿佛是窒息一般,裴楚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也顾不上别的直接伸手撑住她的手臂,然后朝着前大喊:“医生!医生!”

  “许……”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手抓着裴楚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脑子里剧烈的痛疯狂地撕扯着,有很多的记忆都在急速闪过,然后化为泡沫。

  ……

  “浔音!”

  谢宜修从另一头狂奔而来,墨黑的眼底只有她缓缓倒下的一幕,心里有一种沉闷的痛一下子炸裂开来。

  “浔音,浔音你怎么了?!”他冲过去,将她从裴楚的怀里抱出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珠,面色苍白几近透明,整个人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一般。

  “医生!”他抱起她快步往病房走去。

  浔音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那种强烈的痛让她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死去。

  “宜修……”

  声音轻不可闻,谢宜修却听在了,哑着嗓子回应:“我在,你别怕,我就在这里。”

  “对不起……”

  紧紧地抱着她,谢宜修的双手可以感受到她的颤抖,和那深深的不安和恐惧,他只觉得心脏绞起阵阵的痛,牙关紧咬,几乎要将一口牙尽数咬碎。

  “说什么傻话。”

  “别相信他……”剧痛再次袭来,浔音终于在灭顶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

  谢宜修正走到病房门口,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昏迷过去脚步顿了一下,喉咙发涩,抱着她久久没有动作。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喊,“宜修……”

  转头,是云溱站在病房门口,没有穿他记忆中熟悉的红裙,而是淡蓝色的病号服,金色长发垂在身后,脚上没有穿鞋,露出雪白的双脚,正不安惊疑地看着他和浔音,“出什么事了?”

  谢宜修怔了几秒,然后避开她的视线,默默抱着浔音走进了病房。

  宁朔和楚河跟着谢宜修匆匆赶过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朝云溱的方向望了一眼,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宁朔有些不忍但也不好多解释,只是走过去温声道:“云溱小姐,我送你回病房吧,你这样赤脚会受凉的。”

  云溱却是怔怔地望着谢宜修身影消失的那个房间,许久才扯了一个比哭还让人觉得难过的笑来,“好。”

  她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

  医生正在病房里做检查,谢宜修退了出来,看见裴楚还站在刚才走廊尽头的地方。

  想起里面昏迷不醒的浔音,谢宜修的脸色沉得吓人,脚步一迈就要往前走。宁朔送了云溱回去一出来又看见这样的情况,立刻追过去拦住了他,说话还喘着粗气,“你……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

  “放开。”

  他沉着声音,语气冷得像是结了冰渣子,宁朔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态,一时被吓到,下意识就松了手。

  谢宜修走到裴楚面前咬牙切齿地问:“谁让你来的?谁允许你来质问她的!”

  裴楚抬头,皱着眉拿出手机塞过去,“你自己看!叶浔音是不是有问题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视频已经被点开,谢宜修垂眸,视线缓缓落在屏幕上。

  沉默的气氛仿佛会感染一般,谢宜修的世界里一下子变成了悄无声息的默剧。

  裴楚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你应该明白了吧?”

  谢宜修沉沉吸了口气,下颌微收,目光冷淡地看他,“不明白。”说完,竟然转身走了出去。

  “……”裴楚低声不知骂了句什么,然后一把扔了烟头追了出去。

  已经是傍晚,西面的天空晚霞绚丽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着。

  站在天台俯视,可以望见这座城市一天之中最后光明的模样,绚丽得如同焰火。

  裴楚看着谢宜修孤直的背影,静立了几秒才走过去。

  “宜修,你还记得你做警察为的是什么吗?”走到谢宜修身边,和他并肩站着,目光落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上,“这么美的地方,可是却有人让它染上了血色,我们为的不就是还这个世界清明,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吗?可是现在你是不是连最起码的冷静公正都失去了?你就这样让魔鬼打败了?”

  谢宜修心底狠狠一颤,双手不由握拳,“不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她!”裴楚扬了声音,残忍地揭开他不愿承认的事实,“她明明离开过停车场为什么要说谎?而且又为什么只有静娴和景云被注射了药剂?她们三个都是你在乎的人,一起解决了不是更能击垮你吗?你觉得除了叶浔音还会有谁?!”

  谢宜修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麻木的疼,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线索不断在脑海里闪现。

  她说:“宜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错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她说:“对不起。”

  她为什么放弃了美国优渥的工作,来到湖城做一名普通的博物馆职员?为什么从霍哲案到现在的人偶案,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系?为什么ruin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她却没有动手?

  然后他猛地转头低吼了一声:“我说了不是她!”

  为了案子,裴楚这段时间也是一肚子的火,现在愤怒的情绪一下子被推到了顶点,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谢宜修!别忘了你是个警察!”

  “我是不是警察不需要你来提醒!”

  谢宜修手腕一使劲,快速将裴楚的手推开,然后就是狠狠一拳,裴楚一惊,下意识一个侧身,险险躲过了这一拳,不过还是被拳风扫到。他舔了舔自己被打到的嘴角,已然怒不可遏,“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再忍就是孙子了!

  裴楚一下子扑上去,谢宜修早有准备蹲下来就是一个扫堂腿,对方立刻又换了一记铁拳,两人你来我往,顿时掐在了一起。

  两人交手十多分钟都没分出胜负来,到了最后,裴楚来了阴招,脚一绊,连带着谢宜修和自己一起滚到了地上。

  所有的景物都在眼睛里倒转,裴楚望着绚丽的天空,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肩膀,“你小子下手还真黑。”

  谢宜修转头瞥他一眼,“彼此彼此。”

  末了,两个人突然一齐笑起来,心里积压着的负面情绪也都散光了。这样的情景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公安大学时的那段岁月,当时他们谁也不服谁,不管是私下还是比赛都没少交过手。

  一晃眼,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五年的警队生涯,一起又一起的命案,早就磨没了那些骄傲和放纵,剩下的只有冷静和理智。

  裴楚忽然叹了口气,“宜修,我也不希望是浔音。”

  谢宜修:“……”

  ——

  浔音的身体没有问题,是因为受到刺激才昏迷的。

  裴楚和宁朔他们都已经先回警局了,谢宜修一个人在病房里坐了很久很久。

  忽然他站起来附身抱了浔音一下,薄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浔音,不是你对不对……”

  裴楚说的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段时间的温情与爱恋都是假的。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她。

  走出病房,谢宜修疲惫地松了脊背靠倒在了墙壁上。

  过了很久他才站直,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陈叔叔,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经过某间病房的时候,云溱忽然开门走了出来,“宜修。”

  “怎么不躺着休息?”谢宜修停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拉着她进了病房。

  云溱躺回床上,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你忙不忙?陪我聊一会儿吧。”她微微抿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杯捧在手里,目光静静地望着他,“宜修,我在岛上给你留了信,你没有回去过吗?”

  谢宜修敛眉,想起那封留在石屋中的信,心底有些软有些痛,声音压低了,慢慢着说了一句话,“那段时间的事,我不记得了。”

  云溱脸色瞬间一白,嘴唇蠕动,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对不起。”

  “不记得也没关系,”她忽然微微笑了笑,眼睛却还是红的,“我会让你记起来的,你说过要娶我,我是不会让你赖掉的。”

  谢宜修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那淡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流转着迷人的光华。

  “当年的坠机地点离荒岛很远,为什么我们会一起出现在岛上?”

  云溱抿了抿唇,“那一年我参加了一个横渡太平洋的探险队伍,刚出码头没多久就有人发现你浮在海上,后来你被救上船,但是队长并不同意为了你返航,于是就带着你一起继续航行。之后在经过公海时遇到风浪,大风吹得轮船东倒西歪,我和你一起掉进了海里,后来浪潮将我们冲到了一座荒岛上。”

  谢宜修久久没有说话,他没有想到原来事情竟然会是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他想不通,既然一起在孤岛生活了那么久,又为什么会突然分离,而这一分别就是整整五年。

  “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岛上,他想要杀了你。”云溱抿了抿唇,神色又变得有些难看,显然那时的记忆让她并不愉快,“我们躲了很久,可是你受伤了,他却还穷追不舍,我没有办法只好让你先离开,然后自己去拖住他。之后的事我也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昏迷了,再之后就是在一艘货船上,船员说是在海上救起我的。”

  谢宜修一愣,“什么样的男人?”他想起梦中踏着大火,浴血而来的那个人,找出手机里唐子敬的照片递给她,“是不是他?”

  云溱皱眉,脸上血色又褪了几分,立即肯定地说:“就是他。”

  谢宜修没再追问,默默地收了手机,转头对她笑了笑,“早点睡,明天我来帮你办出院手续。”

  “宜修,”云溱拉住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问,“刚才那个人,是你朋友吗?”

  “……不是。”谢宜修拉开她的手,心底有痛苦和无力的感觉纠缠着,“这件事晚点再说,我先去工作了。”

  ——

  刑警队里,众人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

  详细的验尸报告证实了老刘是被人掐死后抛尸的,而在他鞋底提取到了一些物质,经过对比后发现正是罗菁家门口新涂的绿色油漆。

  也就是说,老刘的确在死之前去过罗菁家,很有可能亲眼见到了罗菁的被害,而后才招致杀身之祸。

  楚河调查到了老刘出事前几日的通话记录,发现有好几通电话都是打往首都的,有几个还是打到首都警局的。

  “我打电话给仲越让他问过了,老刘问的都是6·20案的事。”

  裴楚架起腿,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老刘为什么这么关心6·20案,难道是我们当初遗漏了什么吗?不应该啊,我们亲身参与了都没发现不对,老刘是咋知道的呢?”

  谢宜修没继续这个话题,反倒问了别的,“子瑜那里有消息了吗?”

  “许承洲的事还没什么进展,不过,唐子敬那边有了线索,”他递了个u盘给楚河,“唐子敬和许承洲不可能是父子。”

  屏幕里都是唐子敬的信息,连出生证明都在其中,“他的身世没有任何问题,所以我想,父子这个猜想是不是错了?”

  “不,他们一定有血缘关系,”谢宜修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就是隐隐地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如果唐子敬不是ruin呢?”

  “开什么玩笑!”楚河一惊,“怎么可能不是他啊?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要做人偶?难道也是喜欢蒋清婉,而且比ruin还变态?”

  谢宜修暗了暗额头,“我也说不好,但是唐子敬给我的感觉和ruin不一样。”说着,看了裴楚一眼,“许承洲的事让子瑜继续查,还有,我们的计划也该进行了。”

  裴楚挑眉笑了声,“嗯,不管是成员还是ruin本人,我都很好奇他会伪装成什么样。”

  楚河不知道他们在计划着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想起浔音来,小心地看了看谢宜修,“那个,浔音的事怎么处理啊?”

  裴楚耸耸肩没说话。

  “我怀疑她是被控制了,”谢宜修起身走到窗边。

  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面路灯昏黄,远处高楼打来五彩的灯光,渐渐在他眼前幻化成浔音娇美的容颜。

  “我联系过陈叔叔了,他明天会从上海过来给浔音做检查。”

  谢宜修说的正是国内著名的临床心理学及精神学专家陈芮,在催眠以及多重人格障碍领域响当当的人物。他和谢家父母是多年好友,曾在谢宜修空难事故之后为其做过心理治疗。

  “这样也好,浔音的精神状况好像是有些不对,”裴楚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别多想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不管怎么样还有我们在呢。”

  “嗯。”

  ——

  后半夜下起了雨。

  谢宜修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但是眉头却慢慢皱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剧烈的失重感后,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梦里呈现。

  那是一场很大的雨,树林间只听见大雨哗啦的声音,树枝在暴雨中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

  他茫然地走在林子里,雨水从他身边滑落,他却感觉不到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看见一个红色身影倒在地上,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身上,整个人都很狼狈。

  云溱?

  而此时在她身后,有一个持刀的男人正在靠近,手中的军用匕首散发着森森的冷光,眼看就要狠狠刺下去。

  “不要!”谢宜修心脏猛地一抽,立刻就想要上前阻止,却猛然看见另一个自己从丛林中跑出来,速度快得惊人,一下就扑到了男人,他们在地上缠斗在一起,男人匕首刺进“他”胸口的瞬间,“他”朝着云溱大喊,“快走!”

  云溱挣扎着站起来,她的脸似乎隐藏在朦胧的雾气之中,看得不真切。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转身拿了身旁一根木棍狠狠地打在了男人后脑上,男人攻击的动作一顿,“他”一下子翻身而起,一把抱起云溱就往林子深处奔去。

  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一地,他听见云溱哭着喊,“宜修,不要管我了。”

  场景陡然变幻。

  空旷的沙滩上,云溱倒在地上,鲜血缓慢流出,让她的红裙更加妖艳,虽然看不清脸,但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带了笑意,讽刺般看着头顶的男人,“你永远都不会成功的。”

  男人模糊的面貌上生生透出一股残忍的寒意,手上的匕首缓缓抵住了她纤弱细白的脖颈。

  “不!”

  他想要过去,脚却在地上生根般不能动弹。

  然后就是漫无边际的红,深深的红,渐渐淹没了他的视线。

  谢宜修倏地睁开眼睛,头顶的灯光亮得晃眼,而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他微微喘息,努力平复由梦中带来的惊慌,手指缓缓抚上胸口,透过衬衫可以感受到里面凹凸不平的触感,就在这层布料下来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疲惫压抑的情绪让他有些气闷,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灯火依旧。众人都在加班忙碌着,整理资料的苏羽,查看验尸报告的王超,站起来倒水的楼岩峰,昏昏欲睡又强打起精神的小马……

  谢宜修微微敛眉,眼底有淡淡的冷光划过。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伪装得多好,我都会将你揪出来。

  ——

  浔音是在早上醒的。

  睁开眼,白茫茫的天花板刺得她有些不适,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低吟了一声。

  窗户的位置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还好吗?”

  浔音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挺拔孤直的身影,他很高,往那儿一站,挡住了大半的日光。

  “宜修?”

  他转过身,清俊的脸上青影沉沉,然后缓缓走到床边,“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叫医生。”

  浔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门口却是一阵敲门声。

  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谢宜修抬头微微笑了笑,叫了声:“陈叔叔。”

  浔音的脸色却在看见男人的那一刻瞬间就变了,她认识这个人,曾无数次在报刊上出现的心理学专家。

  可是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宜修,他……”

  “浔音,让陈叔叔帮你检查一下好不好?”谢宜修揉着她的长发,“你不要害怕,是不是有人在控制你?”

  “不!宜修,我不要检查!”浔音已经坐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我不要,不要!”

  谢宜修皱眉,对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感到微微无措,心脏深出泛起一股无力的心慌,慢慢在体内蔓延,眼睛里面有疼痛在深浅明灭着,他再度走近,伸手想要抱住她。

  浔音却率先抓住他的手,祈求一般地低声道:“宜修,我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脑子里空白成一片,一想起那些事将会被赤裸裸的揭开,她就止不住地感到恐惧。

  “浔音……”

  陈芮已经走过来,“叶小姐,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看着我好吗?”

  “不要,你走开,宜修,我不要!”眼底雾气迷蒙,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谢宜修抱住她,强迫地让她看着陈芮。

  “叶小姐,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检查了,”陈芮温和地笑着,摸了怀表放在她面前,“不过可以帮我看看几点了吗?”

  浔音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

  那是块造型精致的表,指针“哒哒——”地走着,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由清晰变得模糊。浔音只听耳边又传来陈芮低低的声音,“叶小姐困了吧?那就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不用太紧张,我只和你随便聊聊……”

  脑海里空茫茫的一片,浔音愣愣地点头,顺着陈芮的话,慢慢躺了下来,闭起了眼睛。

  陈芮面容温和,柔声继续问:“叶小姐之前一直在美国吗?这次为什么忽然回来了呢?”

  “……找人。”

  “很好,深呼吸,那你要找谁呢?”

  “找……喜欢的人。”

  “很好,那我们换个问题好吗?你在灯光节上看到了什么,是谁伤害的宋先生和静娴?”

  “不是我,是他……”

  浔音突然觉得脑子里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不由抱住了脑袋,一些黑暗血色的片段在眼前一闪而过,一个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声音一直不断地在回想响:

  ——“现在你手上染的血可不比我少,只有我可以帮你。”

  ——“你想好要和我交易了吗?我让你回去,你为我做事。”

  ……

  “啊!不要!出去,从我脑子里出去!”剧烈的痛和心底的恐惧让她彻底失控,抱着脑袋不停地大喊,“救救我,宜修,救我!让他出去!”

  谢宜修一惊,猛地抱紧她,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头发,“我在这里,我在。”

  陈芮脸色凝重,他已经控制不住浔音了,只能快速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现在,清醒过来,醒过来!”

  “啊!!!”

  浔音在巨大的恐惧里睁开眼睛,脸上湿湿的全是泪水,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心脏传来不正常的跳动,一下一下牵动着细细密密的闷疼。

  催眠耗费了她极大的体力和心神,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在催眠中到底说了什么。

  谢宜修一直抱着她安抚着,“睡一会儿好吗?”

  浔音睁着眼睛看他,然后一颗泪就那样滑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你出去。”

  ……

  陈芮已经出去了,正靠在墙边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出神,直到谢宜修出来喊了他一声,这才回头。

  谢宜修问:“陈叔叔,浔音她到底是怎么了?”

  陈芮看了他一眼,缓缓沉了脸,“她有时候是不是会出现失忆的情况?”也没等回答,又说,“我在为叶小姐做催眠时,发现她似乎长期处于被催眠状态。”

  “那有没有办法解除?”

  陈芮摇头,“那人是个高手,并且对叶小姐植入了反催眠暗示,我很难对她进行深入催眠,即便能够催眠成功也很可能会出现刚才那样的失控情况。但是叶小姐的精神力又比常人强,所以她清醒过来后对自己在催眠状态下做的事可能是有印象的,所以她比一般受到精神控制的人要痛苦。并且某些心理暗示让她排斥时,她就会产生一种自我保护状态,即选择性忘记一些事,让自己的记忆回到催眠前。”

  谢宜修沉默地听着,握拳的手指节发白。

  又听陈芮继续说:“这样高级的催眠技巧,放眼全世界也是数的出来的,据我了解应该只有4个人。一个是前几年被誉为最有潜力催眠师的kaven,一个是已经去世的催眠大师许明昭,还有一个是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副教授唐子敬,最后就是有‘梦女’之称的grace。”

  苏维和许明昭已经死亡,“梦女”grace更是已经消失了数年,那剩下的就只有唐子敬了。

  所以现在唐子敬真的是ruin吗?还是说还有一个人们所不知道的催眠大师级人物?

  ——

  同样的时间,博物馆里。

  因为二楼这段时间在重新装修,杨彦负责展品的转移和保护工作,正在和工人说要小心哪些不能移动的藏品时,忽然楼下传来秦苗的喊声。

  他走出去倚着栏杆往下望,秦苗仰头朝他喊:“我昨天给你的本子你放哪里了啊?”

  “抽屉里,你自己找。”

  秦苗应了声,转身回办公室了,杨彦的桌子上东西不多,都摆放得很整齐。

  拉开抽屉,里面物品也是少得可怜,秦苗边找边嘀咕着:“比我的抽屉还干净,实在是可怕啊。”

  张宇浩头也不抬嘲笑了她一声:“你那叫狗棚。”

  “去你的,”秦苗顶回去,翻找文件夹时却忽然掉出来一张照片。

  翻过来看了一眼,是华盛一中的年纪毕业照。

  “我去,杨彦也是华盛一中的啊,没想到啊。”秦苗兴致勃勃地看着上面的人和下面对应着的名字。xiumb.com

  目光落在了杨彦的名字上,忽然又看到了浔音的,顿时惊讶地叫起来,“啊!杨彦和浔音是中学校友啊。”

  “还真是,”张宇浩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按照名字找到了杨彦的位置,他穿着松垮垮的校服,戴着副眼镜跟个木讷的书呆子一样,和现在不一样多了,“也没听他说起过啊。”

  这时,门忽然开了,杨彦走进来。

  “你们在干嘛呢?”

  “杨彦,原来你跟浔音一起念过中学的啊,这么巧你都不提一下,真是的。”

  杨彦愣了下,低头就看见秦苗手上的那张照片,顿时紧张地一把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她哪里还记得我?我也是看过毕业照后才知道我们是校友的。”

  “哦,好吧。”

  秦苗没再问,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杨彦也坐了下来,小心地将照片塞进抽屉放好,眼底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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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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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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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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