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最东端的嵊山岛上,一家特色的渔家旅馆里两个红通通的灯笼高高悬挂在大门口,老板娘坐在前台的沙发椅上昏昏欲睡,脚边的小猫咪也睡得正酣。
某间客房。
谢宜修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自己又坐在座位上,机舱里惊叫哭喊声凌乱,旁边的女人紧紧搂着尚在襁褓的孩子,歇斯底里地痛哭。
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他闭上眼睛,咬破舌尖企图结束这个梦境。耳边哭声依旧,睁眼依旧还是在熟悉的机舱。
他解开安全带站起来,从狭长的过道里快速走过,沉默地看着那一张张绝望苦涩的脸庞。雷声轰隆作响,闪电一次次划破苍穹,飞机就像是一片树叶,不受控制地飘荡在浩瀚天空里。他踉跄地走着,整个人都在摇晃,在机舱的尽头处,一个女人沉默地站在那里,飞机晃动得那样厉害,她却稳稳地站着,如踏在平地之上。
他走过去,明明只有两步远的距离,却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眼睛里只有模糊的人影,唯一清晰的就是那一身艳丽的红裙,一头金色的长发浮动着迷人的光泽,还有一双隐隐泛着泪光的眼睛。
他开口问:“你是谁?”
女人盯着他,墨黑清亮的眼底雾气更甚,抬起手指着他的身后。
脚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低头,蓝色的海水正在蔓延,他心底一凛,猛然回头,哪里还有什么飞机,目之所及都是蔚蓝的海面。
“这是哪里?!”心脏怦怦直跳,他匆忙地回身问道,可是女人也已消失,“喂,喂!你在哪里?”
辽阔的海面上什么也没有,他的声音空荡荡地飘散在空气里不停回响。海水持续蔓延,没过双腿,没过腰间,最后渐渐没过脖颈和头顶。
胸腔憋得生疼,窒息的感觉不断传来,谢宜修浑身冷汗地从梦里惊醒。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拍打在玻璃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他拖着步子走到电视机柜旁,大口大口地喝凉开水,冰冷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部,刺激着每一根神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弗洛伊德曾在《梦的解析》里说:“正常人的梦中只有黑白及灰色。”可他清楚地记得在景象灰白的梦里,那个女人金色耀眼的长发和鲜艳如血的长裙。
噩梦已经纠缠了他多年,每每都是被死亡笼罩的机舱和飞机碎裂时那惊天的爆炸,这还是第一次梦到其他人。那个女人是谁?和木呷老人说的绿野岛有关吗?
寂静的房间里手机忽然响了,是宁朔打来的,谢宜修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正是凌晨3点15分。
“宜修,”宁朔语气凝重,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吊儿郎当,“6·20连环命案……可能要重演了。”
谢宜修心头一沉,“现在什么情况?”那头警铃声嘈杂,隐隐还有老刘吩咐其他人做事的声音。
“挖心,手法熟练,很有那人的风格。”
谢宜修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尽快回来,帮我保护好静娴。”
宁朔似乎是叹了口气,“我明白。”
挂了电话,谢宜修只觉得心神不宁,宁朔的话像是块巨石,压得他心口发闷发疼。
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浔音。
浔音被人吵醒,声音有点微哑,语气软软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谁啊?”
谢宜修听见那娇娇的声音,焦躁不安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甚至有心思想象她现在的样子,一定萌得像只懒洋洋的不愿清醒的小猫,“是我,能不能去看一下静娴?”
浔音已经渐渐清醒了,“谢宜修?”声音里带了疑惑,但却并没有多问,迅速起来穿外套,很快谢宜修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下楼梯的声响。
装修精美的房间里,谢静娴安静地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浔音走进去替她掖好被子,盖到双腿的时候动作一顿,那原本是一双雪白修长的双腿,在小的时候会垫着脚尖跳芭蕾,会和谢宜修一起骑着车上学……如今却瘦得病态,肌肉萎缩,连每一条经络都清晰可见。
浔音有点不忍,轻轻地抚摸她柔顺的长发,“她睡得很熟,怎么了吗?”
“我很快会回来,见面再细说,”谢宜修似乎松了口气,语气还是很认真,“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照顾好静娴,千万别让她看新闻和报纸。”
难得见谢宜修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浔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静娴的睡颜,“嗯,我知道了。”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五月的天暖意盎然。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震动作响,被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摸索着关了闹钟。
浔音揉着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去卫生间简单梳洗了一下。离上班时间还早,她穿好衣服下楼准备做早餐,保姆林阿姨这几天有事,需要比平常来得晚些。
刚走到一半,浔音就缓缓停住了脚步。
楼下有人!
这个时间静娴还在睡觉,而且她不能走路,哪里来的脚步声?难道是林阿姨提早来了?
一瞬间各种猜测涌进脑海,想起昨天凌晨谢宜修的那个电话,浔音心脏狂跳,她放轻脚步走到楼梯口,透过半关着的门,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正在客厅窸窸窣窣找什么东西。
浔音看了眼静娴的房间,心中紧张焦急,呼吸加快。她快速掏出手机,拨了谢宜修号码,另一只手则去拿一旁的扫把。
电话迟迟没有人接听,客厅里的男人已经转身往楼梯这边走来了,浔音后背开始冒出细细密密汗珠,接着把手机往裤袋里一塞,警惕地躲在门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搭在了移门上缓缓往旁边推。浔音侧身躲在一旁,脑子里快速计算着等下挥出的一击需要怎样的角度和力度,才能让一个成年男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只要有半分钟的时间,她就能去客厅按下警报,小区的保安立刻就能赶到,但若是一击不中,她和静娴都要危险了。
移门被渐渐推开来,几秒的开门时间对于浔音来说却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男人的一只脚迈了进来,浔音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但手里的动作还是干脆利落。
扫把柄快速挥出,带起周围空气“呼”的一声,男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身体敏捷地往后一仰,同时抬手,架住手柄一端。
浔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但是想要保护静娴的决心,让她强压下心底的恐惧,陡然生出一股倔强的勇气,她迅速抽回扫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男人挥去。
男人没想到浔音还会再次攻击,狼狈闪躲,同时夸张地叫起来,“你想谋杀啊!”www.xiumb.com
浔音愣住,对面的男人险险避过袭击,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谢宜修这个混蛋,竟然没告诉我你战斗力这么吓人,差点要了我的命!”
“你……你是,宁朔法医?”
浔音终于认出来人是谁了,尴尬地举着扫把,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她默默走过去放好扫把,局促地招呼宁朔,“那个,你先坐,我去给你泡杯茶。”
宁朔被吓得够呛,坐回沙发上幽怨地望着浔音,嘴里嘀咕着,“还好警校学的那些还没忘完,不然我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你这个女人手里了。”
浔音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囧得不行,“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还以为是有人闯进来了。”
宁朔更幽怨了,语气郁郁:“我长得很像坏人吗?不可能啊,明明大家都说我是大暖男啊,比谢宜修那家伙受欢迎多了。”
“不是,我只是……呃……”浔音已经放弃解释了,转而问,“你怎么会来?”
踢了下沙发边的旅行包,宁朔气闷地耸耸肩:“喏,替那个工作狂把行李拿回来,顺便找些资料,没想到差点就成了湖城公安第一个殉职的法医……”
“……”浔音无语,默默烧水泡茶。
不过说起谢宜修,这才想起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看,电话已经接通,通话界面上显示有3分多钟的通话时长了。
“喂。”
那头传来很多杂乱的脚步声,谢宜修似乎在忙,“扫把小姐,警惕性真不错啊。”声音轻快,隐隐带着笑意,甚至还能听见他有一下没一下扣桌板的“哒哒”声。
浔音咬着唇,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谢宜修,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那边扣桌板的声音消失,杂乱的脚步声也变得遥远,谢宜修语气迟疑,“你生气了?”
浔音的小姐脾气上来了挡都挡不住,越想越觉得委屈。自从再遇见谢宜修开始,她就各种不顺,不是被挟持就是碰见命案,这个男人现在竟然还敢她笑?“是谁半夜莫名其妙打电话给我,是谁害得我担惊受怕,唯恐有人要伤害静娴。我只是个普通人,什么见鬼的适合做警察,我学的是历史,研究的是文物,对你们的工作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看见死人会害怕,碰到有陌生人在家里会恐惧。谢宜修,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乱,还觉得很好笑吗?你怎么能这样呢!”
谢宜修没再说话,气氛静默尴尬。
敲门声响起。
“咚咚……”的声音响了很久,也没人开门。王超扯着嗓子喊,“老大,老大,你不会睡着了吧?”
谢宜修坐在办公椅上,轻皱着眉头,神情古怪,见外面声音不停,不耐地喊了一声,“进来。”
王超立刻开门进来,把手里的早餐一股脑儿往桌上一放,“楼下张记的传统大馄饨。”
谢宜修点点头,面无表情。
王超毫无所觉,又拿出夹在腋下的资料夹,“老大,这是死者胡建军的资料,他是湖城本地人……”
“知道了,我自己看,你先出去吧。”
“啊?”王超终于意识到不对,抬眼一看,自家老大一只手拿着手机,明显在打电话,顿时会意地眯起眼,呵呵直笑,“懂懂懂,马上走。”
谢宜修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但又有点想笑。浔音近来的涵养一向不错,即便此时生气了,声音也还是轻轻软软的,只语气沉了些,倒是有些像一只炸毛了的小奶猫,扬着爪子想要咬人,却偏偏萌得不行。他想着她此时的样子,忽然无声地笑起来,“宁朔就是这样的人,我代表湖城警队向你表示歉意,吓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也别跟他计较了。我还有事,先不说了,再见。”
浔音本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又被谢宜修气到了。
谁跟宁朔计较了?刚才哪里提到宁朔了,不是在说你吗?怎么画风就突变了?
电话已经挂了,浔音拿着手机简直无语了,警队神探谢宜修竟然这么无耻?想着想着又忍不住好笑,无奈地嘟囔,“真的是……警痞。”
——
谢宜修挂了电话,缓步走到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楼下热闹的街道。
阳光暖暖照耀进来,他的身影在金色的光芒里,像极了一尊身形完美的雕塑。
嘴角上扬,他觉得身上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都在瞬间消失,苦恼地低喃,“要被骂死了。”转眼又不满地皱眉,“宁朔那小子,还想在家里吃早餐?”
说着转身去桌上拿手机。
——
宁朔懒洋洋地仰躺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坐下来休息的感觉真不错啊。”
浔音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又走到电视机旁拔了数字电视的插头。
“你在干嘛?”
“谢宜修说不能让静娴看报纸和新闻。”
“……”宁朔静默片刻,“真是个简单粗暴的好办法。”
“你吃过早餐了吗?我去准备早……”
电话铃声响起,是宁朔的手机,来电显示是谢宜修,“干嘛啊?”
谢宜修语气平静,淡淡地说:“现在没到早高峰,从警局到我家只需要二十分钟,放东西找资料不会超过十分钟,告诉我,为什么你用了一个小时零五分?”
“我靠!”宁朔直接爆了句粗口,“有没有搞错,休息时间也不给啊,而且我还没吃早餐呢!”
“局里有早餐,我要尽快看到验尸报告。”
电话挂断,宁朔一脸郁闷,“浔音,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喜欢上这样的工作狂,太过分了!”
浔音一个没忍住低头闷笑。
宁朔认命地站起来,“你的早餐我是吃不成了,走吧,顺路送你去博物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她从梦里来更新,挖心命案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