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很亮,水洗过似的,头微微偏向一侧,话说完,便垂下眼帘,敛了所有表情。
苏阶甚少隐藏情绪,不是不会,而是不愿。
可惜,楚诠太了解她了。他曾经把她当成一本书来研究,琢磨过她每个小表情小动作,他看得出她现在心绪极乱,或许只要他放软姿态,她就会哭出来。
“那么你想听我说什么?告诉你我把净灵之力用到了何处?”捻起她鬓边碎发,他缓慢朝她靠近,眼含戏弄,“还是,你想听到,十年来我对你有多思念?”
苏阶伸手推他,却反被他禁锢在怀里。
楚诠自她脖颈处狠狠吸了口气:“老实说,我的确很想念你身上的味道。”wWW.ΧìǔΜЬ.CǒΜ
苏阶扇他一巴掌。
但没什么效果,楚诠又胡乱在她腰上摸了一把,动作愈发放肆:“以你这样的姿色,若不是有身份血统加持,断不会让我至今都留有念想。”
苏阶怔愣片刻。
“哦,忘了告诉你。”楚诠搂着她,似有若无地在她耳边吹气,“你知道你是谁吗?”
“松手!”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翻涌着情绪。
楚诠讪讪松了手,然后扔给苏阶三个锦囊。
这是当年他为救苏阶,寻至天裂处,睡眠神赠予的。
腕上长祯似是有了感应,短暂嗡鸣。
里面没有什么妙计,而是三封信。
此前苏阶认为她找回了楚诠就人生圆满,因而在得知睡眠神留下锦囊后并不着急打开,她还记得自己跟楚诠说过“先存你那儿,等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儿了,我再打开它”。
第一封信告诉她,这一世楚诠的身世。其生母仍是宫冉,但这一世的宫冉过于放纵,因偷跑出山,被净灵族人追回,关押于盈塔。
第二封信则是宽慰她,这一世的宫冉修炼不精,不过元婴中期,不足为惧。
第三封信就稍显疏离,寥寥几句道明苏阶是神族血脉,若要重塑肉身,切记以修炼净灵之力为首要。
“一个从阴沟泥淖里生长出来的魔,竟也能得到神族的爱慕、痴守——光是这样想想,我就心痒难耐。”
“可如若剥下这层光环,苏阶,你又算什么?”
……
算什么呢?
她这两世,这一生。
竟然只是为了一个会变成这副模样的男人么?
纂紧信纸,苏阶气极反笑。
“你今日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我都记清楚了。”
“光是记清楚可不够。”
楚诠居高临下。
“若是你此番好生待在魔都城,我兴许还能对你心软几分,可既然你人已经在这儿,就别想全身而退了——如果咱们之间残存的些微情义不足以让你为我做事的话,再算上朋来天下的几个伙计,够么?”
“你威胁我?”
“啊,我记得,苏阶最讨厌被人威胁。可现下我非要这般,你又待如何?”
羞愤难当之下,苏阶再次功力暴涨,被灵力掀开的帐顶夺人眼球。
端宴河正巧安置好念生,听到动静冲到帐外,看见凌乱中苏阶红涨的脸。
跟她对打的是魔尊楚诠,端宴河一时难分敌我,不敢轻易上前。
沧赫也煞有介事地跑来看戏,看了会儿又觉得索然无味,叮嘱端宴河:“看好你的小姐妹,别乱跑。”
端宴河懒得搭理他,下一瞬又被他点醒,反应过来两人打斗的方向。
苏阶和楚诠的速度都很快,但这个方向是朝着天虞山结界去的!他们想干什么?!
一再被羞辱、激怒,苏阶的招式已经失了章法,表面看上去,楚诠能够轻松压制她。
然而苏阶的韧性是他意料之外的。
打退了,打不倒,打倒了,她还能再爬起来。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愈来愈亮,亮到后来,楚诠觉得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那样一双眼睛。
有什么,在一点一点丧失。
——不能再打下去了。
看到离结界越来越近,楚诠的速度也逐渐放缓。
未料只是这一恍神,苏阶突然叫:“楚诠。”
极遥远的,时光穿透重重云层,他好像听到昔日绛紫宫中那一声接一声悲啸。
那个,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女子。
心突然变得慌乱。
再反应过来时,眼前已是一道血光。
端宴河被吓得忘记呼吸——
苏阶,居然把魔尊打入了天虞山结界?!
楚诠落入结界的刹那,大片金光绽裂!
地动山摇!
无数碎石砸落,结界出现愈来愈多的裂缝,一只只恶鬼破土而出!
他们欢呼着,尖叫着,顺着楚诠砸下的窟窿鱼贯而入!
狂风大作,苏阶的长发被吹得纷乱。
鬼王适时出现在地面,以扇掩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瞧,恶鬼出世了。”
苏阶猛然捕捉到鬼王身影,目如焰电,手持长祯朝他冲过去。
火红的衣袂在风中翻滚,然而不及苏阶近得鬼王的身,就有一只只恶鬼从地底冲出来,纠缠着她。
噼里啪啦。
结界尽数碎裂。
地面再次掀起一阵狂风,恶鬼们如入无人之境。
鬼王由恶鬼们保护着,且战且退:“苏阶,现在你就算抓住我也没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天虞山的族长交代吧。”
他扔了只最凶狠的恶鬼给苏阶,就潜入地下。
端宴河劈身上前,与苏阶并肩作战。
恶鬼们不难解决,但是数量巨大,杀也杀不完。
察觉到天虞山传来了脚步声,端宴河拉起苏阶的手:“先走再说!”
然而苏阶却挣脱了,持剑朝着天虞山迈近。
“苏阶!”端宴河大喝。
一批着装统一的弟子已冲到山门前,看到浑身凶气的苏阶不免一震,为首的道:“何方妖孽,竟然破我族结界!”
已经来不及了,见苏阶俨然一副要承担的模样,端宴河咬了咬牙,再度冲上前。
苏阶此时已经没了力气,看到端宴河再次挡在自己身前,她哑声道:“谢谢。”
“不过,没事的。”苏阶抚上她的肩,“让我跟他们说。”
端宴河看着明显脱力的苏阶上前,握紧了手中长刀。
凌空传来凄厉的长鸣。
天虞弟子又是一惊。
众人头顶,展翅飞来一只巨大的青鸟。
净灵族神鸟!
苏阶面色一凛,准备好的话停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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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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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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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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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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