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蝉声渐息。
斯南从学校回来才知道了斯江这件事,一边气斯江不告诉她害得她少了个行侠仗义的机会,一边气景生耍帅没带上她。
“用脚踹才对啊,用什么球杆!至少要打那个赤佬一顿!“斯南在学校教师食堂对新晋物理系副教授抱怨。
赵佑宁却夸奖斯江处理得当,“打人犯法,景生能忍住很了不起。”看到陈斯南的脸色,他又笑道:“要是你想打,叫上我,我们一直是打架的搭档,没输过,对伐?”
“赵老师,好汉不提当年勇,道理我都懂,”斯南把佑宁盘子里的小的三块红烧小排不客气地挪到自己餐盘里,“阿姨太偏心了,给你这么多!”
“小赵,带女朋友来吃饭?”几位老教授经过笑着问赵佑宁。
佑宁笑着点头:“嗯,孙老您好,下午我上完课去找您。”
一扭头见到斯南的脸色,佑宁赶紧解释:“放心,没人认识你,打个马虎眼而已,不然很麻烦,老先生要问你是哪个系的,我们怎么认识的——”
斯南摇头:“算了,反正没人认识我。”
佑宁乐了,夹回来一块小排:“反正你要是拒绝追求者,随时可以抬出我这个‘男朋友’”。
斯南老脸一红,求佑宁不要再提她的“当年勇”,心里却有点别别跳,偷眼觑了佑宁好几回,看不出什么异样,定心了不少又不免有点勿大开心。
***
斯江答应了景生先帮四重奏做完秋季广交会再定定心心找工作,却不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广交会的人给景生办公室回了传真,说展位费已经有人交过了,时装秀也预订了,问怎么又要重复付费。景生和符元亮一头雾水,问了曾厂长王书记,又问了办公室去年今年新进的员工,上上下下都一无所知。景生再给广交会那边的一位负责人打电话,才知道是DG市的一家四重奏服装有限公司交了费定了秀,直接半路劫走了展位。
稳定完军心,景生先给南红打电话。
南红这两个月也不顺,靠关系做的生意到底不够牢靠,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受影响,入了夏后,好几位太太都不再请南红上门,但她们委托的事情南红已经垫了钱下去,只能主动约她们喝茶,约五次应一次,一杯咖啡喝完,几句啊呀这个不喜欢那个不中意对唔住起身走人,南红手里砸了一批和田玉和玻璃种翡翠,还有日本拍卖会拍下来的古董屏风七八座,加上几套明代的螺钿家具,真是一笔巨款。先前倒进倒出赚的快钱,刚刚租了一间厂房买了制衣设备,剩下的流动资金全填进去还不够。赵彦鸿气得要上门去找富豪们说理,却被南红拦下了下来。
“种的什么瓜,就结什么果,”南红面色淡淡,“北武提醒过我生意归生意,要有合同有预付款,是我自己不当心。”
“谁想得到那种有钱人会说话不算数?!”
“皇帝朝廷都能说话不算数呢,生意人算什么。”南红转头去约董家的表妹张小姐,张小姐却不在香港,倒是人在北京的周小姐很快给她回了电,点了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都在看山水。这句上海俚语还是南红教她的。
南红心里有了数,反倒不急了,先去和日本的拍卖公司打商量,好在她先前也拍过不少古董,信誉十分良好,日本人非常爽快地同意退货,南红只损失了一笔佣金。螺钿家具她挪了贸易公司账上的现金,支付了尾款,推说X太太买了新楼,还没装修好,暂时不用运过来还存在卖家那边,转头把家具委托给日本的拍卖公司,底价比她的进价还低三分之一,拍卖公司一个礼拜后回复她接受了这套拍品,双方签了委托合同。玉和翡翠却是腾挪不出手的,早就付了全款,只好砸在手里。琇書網
“这套呢,将来送给斯江做结婚礼。这几个镯子,给阿大阿二阿三的老婆做见面礼,”南红自嘲,“全世界也找不出我这么大方的婆婆了,英国女王也只肯借首饰给戴安娜王妃戴戴呢。”
接到景生电话后,南红心里大约摸有了点数目,先去拜访方先生,却被告知方先生回乡下养病了。南红打了方先生几次个人电话都没人接,便让赵彦鸿连夜坐快艇去汕头。
赵彦鸿却连方家的大门都没能进。他在汕头夜宵摊上混了三天,见了不少老兄弟老嫂子,才差不多打听清楚始末。
方先生家室不宁。方太太生了一堆女儿,养不出儿子,前几年方先生外头的二奶怀孕了,B超照出来是一对双胞胎儿子,于是方太太下堂,二奶被扶正。旧方太太领了证没难过几天也查出来怀孕,儿子还生在了双胞胎前面,可惜变成了“私生子”。方先生的弟弟们分了家产,移民去了加拿大,方先生忙着运作香港北京上海的房地产项目,只剩下被扶正的新方太太留在汕头掌管大后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亲戚们无孔不入,汕头明里暗里的生意、DG的工厂,处处要插一脚,终于把方家的一帮老人儿都挤走了。她拿捏住财务后发现自家的四重奏和上海赫赫有名的四重奏竟然浑身不搭界,一问方先生,方先生不耐烦地说了句那是顾南红自己的四重奏,让她别管。新方太太气得半死。整个方家都知道,香港有个了不得的顾小姐,虽然比方先生年纪大,却是方先生的心里最要紧的人,她掌管着方先生的私印和金库,能动用的数字是上千万,买地都只是她一句话的事。于是方太太铆足了劲要收拾南红。
碰巧今年入夏,方先生太过辛苦,心梗了一回,便听从医生的建议,把自家兄弟从温哥华叫回香港坐镇,自己回转汕头休养生息,正好也想享受一下和三个儿子的天伦之乐。两个家,两个老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这种齐人之福也不太好享受,刚进了八月,方先生就又心梗了一次,差点人没了,被两个方太太哭着送进医院里。
赵彦鸿没能见到方先生,便只身回了上海。景生却已经收到了DG法院的传票和起诉状副本。
顾东文、顾北武、景生和万航渡路街道都成了被告,香港四重奏DG分公司,根据八十年代修订过的《商标法》,起诉上海四重奏公司盗用香港四重奏品牌的名称、商标、设计图,制造假冒伪劣产品以牟取暴利,开庭日期是三天后下午两点半。斯江看着起诉状副本上索赔金额后面的若干个零,咋舌不已:“这是什么疯子啊,要我们赔一千两百万?”
景生辗转咨询了几个律师,都被告知这个官司百分之八十是要输的。
“所有的民事案件,都应该在被告所在地起诉,你们懂伐?除非很特殊的少数案件,要不然法院不会收,但是这个作为侵权案呢,有规定是可以在事故发生地起诉的,现在对方铆牢了是在DG被侵权的,要把案子挪回上海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你们人生地不熟,去了那边肯定没戏,对方老早打点好了,再要上诉,也是在DG市中级人民法院——”律师剩下的话没有说完,言外之意大家都懂。
“这种事情呢,如果你们说的都是事实,还是先调解看看,金额都是可以商量的。”
这个事情太大,景生把方方面面的事理了个头绪,给顾北武打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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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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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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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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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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