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藕断丝连,那是更大的伤害。
她不打算去。
她很客气的说:“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
挂断电话,宁欣在杨晓桢的唉声叹气中,离开格斗馆。
她真的不打算去。
可却无意识的绕了段路回家。
她还没走到玉和大学后校门那家自助火锅店,就看见何东帆等人从对街走来。
街边的路灯把道路照成昏黄色,四人勾着肩,搭着背,步子虚浮晃悠,前一刻低着脑袋凑一起说话,后一刻畅快的仰头大笑。
突然,江心一个踉跄倒坐在地上,李白子也被他拖拽着往地上蹲。
李白子站起身,用脚轻踢江心的鞋,声音大,有些醉意:“起来!”
江心没说话,难受地摆了摆手。
三人拽着江心胳膊,抬着江心的腿到路边大树下,他们一堆地坐下,不走了。
宁欣:……
宁欣在街对面等了约五分钟,他们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宁欣心下一思忖,注意着左右来车,穿过马路。
她走到他们跟前,语气毫无波澜地问:“你们还能走吗?”
四人不约而同的仰头,一脸惊色。
大约是喝了酒,看上去愣。
场面有些滑稽。
江心最先反应,偏着头,鼻梁上的镜片反光,指着宁欣,笑着:“真的来了,就说她…呜——”
他还没讲完,被李白子快速捂了嘴。
何东帆率先站起身。
他是真的喝多了,脚下不稳。
宁欣眼疾手快,抬手扶住他。
靠近时,她闻到好大的酒气。
他身上滚烫烫的,跟火炉子似的。
宁欣蹙着眉抬头,撞上他猩红的眼。
只是酒的原因吗?
好像不是。
宁欣不愿与何东帆对视,她垂下眸,注意到他也站稳了,她松手。
可他拽着她小臂,不放。
这时,徐菓撑着树站起身:“寝室没有醒酒药,我去买一点。”
李白子跟着也站起身:“我得去买点牙膏,没牙膏了。”
然后,他俩一人架着江心一只胳膊,也不顾江心的反抗嘟囔,拖拽着他往前方小商店走。
只剩宁欣和何东帆。
宁欣又动了动手臂:“松开。”
何东帆顿了两秒,松手。
他往后退了半步,靠在树上,微微低睨着她。
她只是看着他脚尖:“你还好吗?”
她看见他脚滑了一下,然后逐渐往地上坐。
宁欣又伸手,去扶何东帆。
但她扛不住他的重量,最终,他还是坐靠在树下。
宁欣看何东帆是真的醉了,她张望一下徐菓他们离开的方向,没有人影。
何东帆后脑勺抵着树,下巴微仰:“你怎么来了?”
路灯穿过树梢,印在他线条硬朗的脸上,他深深沉沉地看着她。
大概因为醉酒,他微薄的唇线比平时清晰,脖子红,上面的青筋有微微膨胀感,呼吸声也重。
他突然笑了,埋下头,自嘲的语气:“哦对!是我叫徐菓给你打电话的。”
宁欣心疼,蹲下:“你喝了多少?”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多少。”
宁欣不太信这话:“你给徐菓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他脑袋依旧垂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
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何东帆喉结滚了滚:“宁欣,我下个月就要过去了。”
宁欣反应了一下,明白他说的是去m国。
下个月,这么快吗?
但她没有立场多问,只是平静的祝福他:“一路顺利。”
何东帆讽笑两声,抬眸,黑色的眼眸内潋潋着光点:“你就没有舍不得我吗?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宁欣被这话堵住一口气,没作声。
他看着她:“最快三年,只是最快,甚至更久。”
身后的马路上有汽车疾驶而过,车灯照亮何东帆的脸一瞬,又在下一秒陷入树影的斑驳里。
他微微偏了偏头,眼皮耸拉了一半,看向别处,语气倾诉:“我只是想陪着你而已,哪里错了?”
他垂着的睫毛颤了颤,吸了下鼻子:“为什么我是二十二岁?如果我是三十二岁,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手?”
他右眼角滚落一滴泪水:“三十二岁的话,我的未来没你说的那么多可能性,你就不用有勇气去背负我的未来,对不对?”
宁欣被少年的眼泪冲击,她颤抖的手指覆上去,拇指指腹很重地拂过他脸颊的泪水。
他又吸了一下鼻子,自我否定,摇头:“其实都不对。”
下一秒,他倏然抬眸看向她,满脸的倔意,却被泪盈盈的眼眸出卖。
他的眼泪连着滚落。
无声。
那一刻,宁欣觉得少年自己拆了自己的一身傲骨,伤得体无完肤。
他看着她,哽声说:“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宁欣双手覆在何东帆脸颊上,指腹不断的擦抹那些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
她靠身上前,把他抱进怀里。
不是的。
他埋头在她肩上,肩膀抽撮:“宁欣,我爱你。”
宁欣含着眼泪,终于开口:“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哭得,像小孩的委屈,“我爱你爱到一点尊严都没有了,你看不见吗?”
他自顾自的回答:“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你只是、只是不爱我而已。”
他摇头,重复着,一声比一声沉重:“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
宁欣的眼泪也不停的掉。
何东帆低哑着声线:“你看似为我好,为了我的前途,其实你只是不爱我而已…你如果、如果爱我,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你就…就不会和我分开。”
宁欣抱紧何东帆。
不是的。
真的不是的。
远处突然一声尖锐的汽笛声。
何东帆应该是惊到了,抱着宁欣整个身子无力气地往旁边倒。他直接仰躺在地上,宁欣也被他拽下去,被他双臂锢在怀里。
她想起来,再扶他。
可他抱着她不松手。
他抱着她喃喃:“我会努力,我会做得很好,我会给你证明!宁欣,不要分手,好不好?不要分手好不好?”
他不断的低喃着。
这时,徐菓和李白子从不远处迅速跑过来。
他们拽何东帆的手臂,但拽不开。
李白子:“老何,松手!这是宁老师!”
宁欣只觉得这话一落,锢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她肋骨都被勒疼。
拖拽间,宁欣几乎在地上滚了一圈,她的头发被他压在手臂下,疼得头皮发麻,她惊呼:“何东帆,我头发。”
下一秒,何东帆被拽开。
宁欣从地上起来,脸上粘了些泥土,头发沾了些枯草枝。
她没管自己,帮着徐菓和李白子把何东帆扶起来。
他比她更脏。
他还完全醉了。
宁欣本来还想给何东帆擦擦脸,可徐菓和李白子架着何东帆很焦急就离开。
那是何东帆去留学前,宁欣最后一次见他。
其实,她本可以再见他一次的。
那是六月的某天。
何东帆给宁欣打电话。
宁欣看着来电屏幕愣了很久,最终还是接听。
电话接通,两人都未立即讲话。
好一会儿,何东帆打破沉默:“我后天的飞机。”
宁欣舔了舔唇:“祝你顺风。”
何东帆沉沉呼了口气:“你不送我吗?”
宁欣尽量让自己语气自若:“我要上班。”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何东帆打破沉默,他叫她名字:“宁欣。”
她‘嗯’了一声,眼泪已经悄然滑落。
何东帆:“那天我喝醉了,我是不是…是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宁欣脑袋里一闪而过的:不要分手,好不好?
爱意会存在多久呢?
宁欣不知道。
但在她的认知里,是不会太久的。
更何况,她和何东帆的爱意本就没有多久。
所以,她觉得,她说出那句‘你那晚没问我问题’时,爱意就已经在消散了。
还有,他离开那天,是她不用上班的,周末。
但终归,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宁欣过得很好。
那一年十二月,是大家口中的世界末日,说是玛雅预言世界会毁灭。
杨晓桢给宁欣打电话,忧心忡忡:“都要世界末日了,你还有心情出去玩儿?”
宁欣笑,反驳:“都要世界末日了,我怎么也要出去玩一次吧?”
就在大家口头相传的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宁欣用此次不用陪同去参加比赛的假期,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旅游。
她看了从未见过的大海。
跟旅行团的小朋友一起在沙滩堆了不像城堡的城堡。
虽然不会游泳,但她尝试了浮潜。
她还吃了很多以前见都没见过的海鲜……
回到玉和时,宁欣去看杨晓桢。
杨晓桢的孩子才刚刚过了百天,躺在婴儿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头上旋转的小玩具,四肢有劲儿地挥动。
宁欣把手放在小婴儿脚上,感受他奶呼呼的力度。
杨晓桢穿着厚毛绒睡衣,坐在一旁:“对了,你这次去玩儿的照片发点给我呗。”
宁欣继续逗着孩子,不以为意:“好啊。”
她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蓝牙传。”
杨晓桢操作着:“你就不能下个qq吗?或者微信?现在微信也很普遍!”
宁欣:“麻烦!”
杨晓桢无语:“方便好吗?你说你才二十六岁,怎么活得跟六十岁似的?”
“哇——”突然,孩子就哭了。
杨晓桢放下手机,赶紧去抱孩子。
宁欣坐在一旁,看了眼手机,这才好奇问:“你要我去玩儿的照片干什么?”
杨晓桢抱着孩子,笑嘻嘻:“给我老公看看这地方多漂亮,也让他带我去!”
宁欣调侃:“还用看照片吗?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去的吗?”
杨晓桢撇撇嘴,岔开话题:“对了,我听玉儿说格斗馆有个年轻小弟弟给你表白了?”m.χIùmЬ.CǒM
宁欣并不避讳:“拒绝了。”
“为什么?”
宁欣抬眸:“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反正不喜欢他那样儿的。”
“是因为年纪小吗?”杨晓桢抱着孩子坐过来,殷勤,“那我给你介绍个成熟稳重的?”
“打住!”宁欣板着脸色盯一眼杨晓桢,瞬间又笑着去逗杨晓桢怀里的小婴儿,“不要吃手手。”
杨晓桢噜噜嘴:“年轻的不行,成熟的也不行?”
宁欣依旧逗着小婴儿:“不能吃手手。”
“我看你就是不想开始新恋情呗!”杨晓桢小声嘟囔,“就是还没忘记前男友呗!”
宁欣顿了半秒,抬眸:“人不谈恋爱不会死。”
杨晓桢‘切’了一声。
话题一转,她又问:“话说你这是没否认,确实没忘记他?”
宁欣指着小婴儿,眉间填写担心:“他吃手你不管吗?”
杨晓桢立马塞了个安抚奶嘴到小婴儿嘴里,不依不饶:“别岔开话题,你是不是没忘记他?!”
宁欣否定:“没有的事儿!”
杨晓桢失望的摇摇头,调侃:“你可真无情!也是!这半年你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潇洒!”
宁欣反问:“这样不好吗?”
杨晓桢顿了顿,点头一乐:“也挺好!”
宁欣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杨晓桢:“不留着吃晚饭啊?”
“不了。”宁欣眨眨眼,“今天想吃火锅。”
听她这话,是要去吃火锅的意思。
说到火锅,杨晓桢就嘴馋心馋,立马赶人:“走吧走吧!多吃点!也帮我吃两口!真羡慕你,想去玩儿就去玩儿,想吃火锅就吃火锅!”
宁欣笑笑,把自己手机拿上,她看了眼,笑意顿住,不解:“你怎么连我的自拍都传过去了?”
“是、是吗?”杨晓桢‘哎呀’一声,“不小心点到了嘛,咋滴?侵犯你肖像权了?”
宁欣无奈的摇摇头,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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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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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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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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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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