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为这不是难事。
但她每次回家,眼睛往旁边一扫,看见他并未带走的行李,那是她无法自欺欺人的瞬间。
她也曾经动过念头,把那些东西处理掉。
可怎么说,那些东西也不是她的,她没资格处理。
再者说,他的存在,远远不止这些。
二零一三年的春天,房东找到宁欣,说想把房子变卖后置换一间大房子,所以,不能给她续租了。
宁欣也是在这时,重新动了买房子的念头。
她喜欢这儿。
和房东来来去去交谈了一个月时间才确定价格。在二零一三年的夏天,宁欣拿到了房产证。
她拥有了自己的房子。
宁欣跟杨晓桢提及此事的时候,是在格斗馆。
那段时日,杨晓桢正在疯狂的减肥,宁欣上完课,会被她强留下陪练。
杨晓桢听到宁欣把一直租住的那间一室一厅的房买了,异常不理解:“你为什么买一室一厅?”
宁欣拿毛巾擦汗,坐下:“我一个人住,正好啊。”
杨晓桢微微喘着气,坐在宁欣对面,拿着手机比着剪刀手自拍,语气悠悠:“你又不是永远一个人,那要是以后多一个人的话,多不方便?”
宁欣没接话,只是把汗都擦掉,慢慢的匀气。
杨晓桢自拍完,把手机随手放到一旁,她突然一顿:“你不会是打算这辈子都一个人了吧?”
这次,宁欣没否认。
她想过这个问题了,在她决定买下房子的时候。
她想过后,甚至轻松地松了口气。
她决定,以后,她就一个人了。
杨晓桢没听见宁欣搭话,知道她是默认了,她激动道:“你可不能有这个想法啊!你才二十七岁,可不能看破红尘啊!”
宁欣笑了笑,站起身:“走啦,明天还得上班。”
杨晓桢在后面轻声叹气:“完了。”
紧跟着,她吼了一句:“宁欣!你要是真放不下他,就和他和好呗,说不定他也没放下你呀!”
宁欣有时候真的会无奈杨晓桢的脑回路。
她没有放不下他。
现在还没放下,是因为才一年而已。
时间久了,就会放下的。
她肯定会放下的。
还有,没有‘说不定’,都会放下的。
八月末,宁欣趁着暑假的末尾去了趟桂城,那里以‘山水甲天下’而闻名。
宁欣回玉和时,给杨晓桢带了特产,有名的三花酒。
那天孟老板不在家,宁欣被杨晓桢留下来吃晚饭。
她知道宁欣不能喝酒,所以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享受:“就是这个味儿!记忆中的味儿!”
宁欣嘴角勾了勾,吃一口菜。
她瞥见放在一旁正在传照片的手机,疑惑地抬眸:“你不是没去过桂城吗?”
刚才,她才说了,没去过,要照片看看。
现在又说,当地的三花酒是记忆中的味道。
杨晓桢看着宁欣,语速缓:“很多年前,我朋友给我带过这款酒,我一直很惦记这一口。”
宁欣‘哦’了一声:“那你应该早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多带点。”
杨晓桢后知后觉笑:“是哦,忘了忘了!一孕傻三年!”
宁欣笑笑,心说怕是赖不了怀孕,你不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吗?
国庆节后宁欣在同事那儿听到一个消息,说领导一直致力于和国外训练队的交流有了实质性进展,明年春天,m国xxx少年拳击队邀请他们过去进行友好交流切磋。
宁欣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像其他同事一样有兴致的讨论。
她只是想起给她做英文学习规划的人。
这个消息在不久后得到证实。
领导为这事儿组织了一场会议,会议强调了有多重视这场拳击文化交流。
那天后,队内训练紧张起来,因为要选拔组织一只有实力的队伍。
除了那群在拳场挥洒汗水辛苦训练的少年们,教练们也暗自涌动争取跟队机会。
放寒假前夕,总教练找到宁欣,说有意让她跟队。
但宁欣并没有表现出强烈想去的意愿。
因为,m国,是他在的地方。
因为还没放下,所以,连他在的城市,她都心生怯意。
二零一四年春节那会儿,杨晓桢婆婆做了一个小手术,孟老板在医院照料。
宁欣得知后,就每天去杨晓桢那里帮忙照看小孩子。
小朋友扎着三个冲天髻,跟年代画报里的福娃一模一样,可爱极了。
但也顽皮。
一个转头没看见,能自己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得咿咿哇哇。
是一刻也离不了人。
杨晓桢都快崩溃了,与她相比,宁欣情绪可太稳定了。
杨晓桢不禁发问:“你怎么这么有耐心?”
“多可爱啊。”宁欣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小朋友吃辅食,“多招人喜欢啊。”
杨晓桢打趣:“那送给你了!”
宁欣笑:“那你跟孟老板商量一下,我今晚就领走了。”
杨晓桢坐下,看着宁欣给自己女儿细心地擦嘴,忧心忡忡道:“宁欣,你可不能看破红尘!”
宁欣不想接这个话题。
杨晓桢又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子,看破红尘就没小孩子玩儿了!”
宁欣语气不紧不慢:“这不是有吗?”
杨晓桢被噎,又沉气一声:“欣欣,我不明白。”
“什么?”
“你和你的初恋分手,也放下了,也没有要看破红尘,怎么现在…咳咳!”杨晓桢清了下嗓子,声音越来越小,“是不是证明,你更爱他?”
宁欣顿了一下,语气硬:“不是。”
杨晓桢因为‘不是’两个字泄气。
她把吃着吃着就要睡着的小朋友抱起来:“欣欣,我带她睡觉去,你也休息会儿吧。”
宁欣‘嗯’了一声。
她没立刻去午休,她把磨牙玩具,小碗,小勺子全部清洗后放到消毒器里,又把散落的那些东西收捡了才去客房午休。
可她睡不着。
她从来没有对比过自己对盛昱和何东帆的爱。
因为杨晓桢的话,她第一次理了一下这两段感情。
她和盛昱之间,肯定是爱。
虽然,是建立在感激和亏欠上的爱。
但他们在最困难的日子,用尽了全力和真诚在爱着对方。
而关于她为什么能放下盛昱。
可能是她和盛昱分手后,她面对的是死亡,当人面对死亡时,其他的便不是事了。
后来,她亲眼看见了他和他女朋友幸福的样子。
还有何东帆,那段日子一直陪着她走出来……
而和何东帆之间的爱。
没有其他,只是爱和心动。
存在于阴天,雨天,晴天…
格斗馆,好多的餐馆,好多的街道,还有家里的每个角落……
宁欣又想起何东帆初中时,高中时,大学时,还有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时…
她不知在床上辗转了多久,她是听见小朋友的哭声才出去的。
杨晓桢单手抱着小朋友,在厨房兑奶粉。
宁欣忙过去帮忙。
杨晓桢:“没事儿,你去休息,我可以的。”
宁欣把奶粉瓶拿过来看刻度:“你跟我客气什么?”
杨晓桢没搭话,只是哄着小朋友。
等宁欣把兑好奶粉的奶瓶递过去,杨晓桢才说:“欣欣,你能这样想想自己就好了。”
宁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杨晓桢:“不要觉得自己的困难是麻烦。”
宁欣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你跟我客气什么。
杨晓桢把小朋友放在沙发上,小朋友自己捧着奶瓶喝。
她刚哭过,眼睫水润润,挂着泪痕的脸颊因为吸奶瓶的动作一鼓一鼓的。
可爱。
只是宁欣看着看着,就想起何东帆抱着自己,眼泪落入她脖颈,灼烧皮肤的感觉。xǐυmь.℃òm
还有那句。
——不要分手,好不好?
突然,茶几上手机响了一声,宁欣悄然回神。
杨晓桢伸手指着:“欣欣,帮我看一下是不是我老公发的消息。”
宁欣拿起来一看,呼吸瞬间顿住,仿佛心脏都停滞跳动。
她大脑空白一瞬,耳朵一阵嗡嗡叫,又徐徐消逝。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杨晓桢手机上看见‘何东帆’三个字。
直到手机黑屏。
她僵硬转头,干涩道:“晓桢,是何东帆。”
杨晓桢正蹲在地上整理玩具,听见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转头,眼睛瞪得圆溜:“啊?谁?”
宁欣视线锁着杨晓桢,一瞬不眨,她要一个答案。
杨晓桢慢吞吞站起身:“他、他怎么给我发消息…了吗?”
宁欣依旧没说话。
杨晓桢咽了一口口水,走过来,拿过手机。
她突然一个短促的笑:“啊,就给我发了个新年祝贺信息嘛,没什么嘛,你什么表情,吓我一跳!”
她舔舔唇,很镇定:“欣欣,我们只是加了微信,平时没联系的。”
她还解释:“这个估计、估计就是群发嘛,微信又不要钱,多半就是所有人都发了一条!”
宁欣顿了会儿,干巴巴问:“你怎么会加他的微信?”
杨晓桢又蹲过去收拾玩具:“就是微信有个功能,会给你推荐可能认识的人,这都好久的事了,他不发消息我都不记得加过他。”
好一会儿没听见宁欣说话,杨晓桢转头:“欣欣,你介意吗?你介意的话我就把他删了。”
说着,杨晓桢就拿起手机操作。
宁欣知道自己没有立场阻止杨晓桢交友,她阻止:“不用。”
杨晓桢舔舔唇,放下手机。
三月初的一个晚上,宁欣在格斗馆上完课,正好碰见杨晓桢。
宁欣真的越想越不对劲。
她叫住她:“晓桢。”
杨晓桢一个留头,笑:“怎么了?”
宁欣偏着脑袋,严正:“你最近在躲我。”
杨晓桢掉头过来,手臂搭在宁欣肩上:“哪有的事儿?是我冷落你了吗?我就是忙!”
宁欣不为所动,一双桃花眼清冷地看过去:“你知道何东帆的消息吗?”
杨晓桢缩回手,双臂在胸前摇摆:“我不知道!”
宁欣肯定的语气:“你知道。”
杨晓桢假哭的表情:“真不知道!”
“你知道。”
“真的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
“…我……”杨晓桢泄气,“好吧,知道一点点。”
宁欣唇瓣动了动,一个深呼吸:“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杨晓桢咬咬唇,眼珠转转,一跺脚:“行,我告诉你。”
那是自何东帆离开之后,宁欣第一次听见何东帆的消息。
杨晓桢:“他当时坚持不去留学不是跟家里人吵了架吗?后来他去留学没有要家里人的支持,反正就是过得挺难的。”
宁欣不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要家里人的支持。”
杨晓桢噜噜嘴:“经济支持呗,反正我就知道这么丁点儿情况,其他的真不知道。”
宁欣不知道是怎么从格斗馆走回家的。
是小区保安跟她打招呼,她才回神。
她不敢想,何东帆一个人在国外,快两年了,没有任何经济支持,是怎么过下去的。
第二天上班,宁欣找到总教练,表达自己想跟队去m国。
四月中旬,宁欣第一次出国。
他们到达m国休整了两天,如期举行两国友谊赛。
比赛场地在体育馆,有行业内的国外媒体和很多观众。
对方因为是东道主,观众席支持声浪气势恢宏。
宁欣所在团队的小将颇受影响,并未发挥出平时的实力,节节败退。
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应战小将被对方击倒在地。
观众席中声声呐喊欢呼。
宁欣攥紧拳头站在一旁,视线犀利的盯着拳场内。
“china!!!”观众席突然传来一声。
紧跟着,为数不多的国人观众齐声呼喊。
不服输的小将翻身起来,继续应战,宁欣心情跟着紧张。
最后,小将反败为胜。
宁欣终于松了口气。
整个交流行程结束,宁欣跟着队伍去机场,她把所有人送走,自己带着行李,打车去hsd大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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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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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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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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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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