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内的绿植这个春天冒出很多新枝,因为太过茂密挤到道路上,物业前段时间做了一番整理。
那几天绿化作业吵扰了住户,因此物业给每一户都送上一份小糕点。
宁欣当时收到小糕点时心里暖暖的,同时很遗憾自己买了房迟早要搬离这儿。
此刻,宁欣往下一看,楼下绿植层叠,形状被修剪得方正工整,月白色小石子道路在里面蜿蜒。
宁欣喜欢这儿。
她想留下。
她决定留下。
宁欣吹了会儿夜风,听见门厅打开的声音。
她没回头。
她听见脚步声靠近。
她声音不轻不重,夹杂在夜风里,是温和的:“刚才你和你父亲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
何东帆走近,声音低哑疲倦:“你别听他胡说!”
宁欣微微仰头,淡泊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被吹散,月亮露出来,朗朗的。
她远比自己设想的更冷静:“何东帆,我们分手吧。”
身后久久没有任何声音。
宁欣眼眶里的那一点点湿润,已经被清爽的夜风带走。
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上来,双臂环着她的腰,他伏在她耳边,滚烫的呼吸:“不要说气话。”
宁欣:“不是气话。”
这话一落,宁欣被何东帆转过身,他捧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她的脸颊有些凉,她目光盈盈的直视他,没有丝毫避闪。
她的淡然,表明的是对这个决定的坚决。
宁欣把何东帆的手拉下来,语气依然平静:“何东帆,我们不合适。”
何东帆觉得问题的根本就是她不信他,对此他有些气性。
总归,他在她面前没有任何脾气,他只能无力的问:“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可以陪着你的同时,也可以拼出一片未来?你爱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不……”
他没说下去,盯着她,一簇一簇的呼吸。
宁欣摇头,睫羽扑闪:“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宁欣。”他阖了阖眼,忍住酸涩,声线低哑,“你怎么可以把分手说得这么轻易?”
就好像,这些日子的甜蜜,都是假的。
对她来说不值一提,一点也不留恋。
宁欣没回答,只是安排着:“我会把你的东西收好,你随时来拿,钥匙放在鞋柜就行。”
她真的好无情。
何东帆喉头发干,迅速转身,微微仰头,喉结不住的滚动。
片刻后,他转身看向她,略为暗哑的嗓音定定道:“去!我去留学!”
宁欣与何东帆对视两秒,眉眼弯了弯,抬步往里走:“你自己决定就好。”
她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抓住。
他杵在原地,看着她侧脸轮廓,手掌顺着她手臂往上,声音半噎在喉咙里:“不要分手。”
宁欣抽了一下手,没抽动。
她转眸看向他:“何东帆,我们真的不合适。”
他神色清冷自哀,声音轻:“哪里不合适?这半年我们相处的不好吗?或者…或者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何东帆。”宁欣打断,“不合适,不是你不好的意思,你明白吗?”
他倔强:“我不明白!”
她溢出点泪光:“你很好!所以你不要为了我向下兼容!”
他舔舔唇,反驳:“不是…”
她眼眸冷了一瞬,语气很重:“何东帆,我没勇气背负你的未来!这是我的问题!”
这话一落,何东帆彻底哑了声。
她只是不爱他而已。
他眼角泛着红,目光定在她脸上,不敢眨眼。
宁欣见他这样,眼眸柔缓下来:“这就是不合适的意思,并不是你不好。”
何东帆声音颤,否定:“你只是生气,所以这样说。”
宁欣微微摇头:“不是。”
何东帆倏然撇开脸,看向地面:“我、我想起我还有事。”
他转身走开:“我先回学校了。”
宁欣忍着泪光,朝着他背影:“何东帆。”
何东帆迅速换了鞋,头也不回:“我先回学校。”
何东帆走后,宁欣一个人在阳台呆了很久。
她睡不着,拿出何东帆的行李箱,收拾东西。
眼泪在寂静漆黑的深夜里不受控制。
衣柜,书桌,卫生间,客厅,厨房……
宁欣里里外外,不想遗留一点。
她害怕多见他几次,就会失去理智,自私的想要绑住他。
她和他在一起,就是无形的捆绑住他。
对于这段感情,她早就设定了底线。
她可以付出所有,但决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她受不了再走一次那样的路了。
她努力了。
真的努力了。
可是还是…还是……
她没勇气担负他的人生,承担那些后果。
是她不配。
她不配。
宁欣收拾完何东帆的所有东西,连同那台昂贵的电脑。
这时,天际已经有了鱼肚白。
她把东西全部搬到客厅,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一连几天,她上班下班,那些东西都还在那儿。
很快到了五一假期,宁欣窝在家里几天,也没等来何东帆。
五月中旬,宁欣出差,回来那天是下午。
她拖着行李箱回家。
她刚打开门,恍然看见鞋柜旁摆放着一双黑色帆布鞋。
她徐徐抬头。
何东帆穿了一件简单的宽松圆领t恤,一条黑色的,满是口袋的工装裤。
他立马站起身,视线笃定的看着她,可神色却局促不安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宁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强制自己不要看他。
她把行李箱暂且放在鞋柜旁,蹲下换鞋。
何东帆迫不及待地走近,他手上拿着黄色文件袋,声音沙哑的叫她名字:“宁欣。”
宁欣‘嗯’了一声。
何东帆立马把手上的文件袋解开,他从里面拿出一沓资料:“去留学的东西,都办了。”
宁欣思绪顿了一下。
原来,他这些日子,都在做这些。
她忍住情绪,很慢的换完鞋,站起身:“嗯。”
“还有。”何东帆欣喜地引着宁欣往里走,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本英文的学术周刊,翻开,“我不是说会补你一份生日礼物吗?”
宁欣不太明白,但还是伸手接过来。
学术论文最后的致谢词,一大段英文的结束,那一行中文字,格外醒目。
——还有我的女朋友,宁欣。琇書網
宁欣被何东帆抱住的时候,整个身子是软的。
但她还尚算有些理智。
她轻轻推开他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收。
她把周刊抵在他胸口,说了同那晚一样的话:“不要再纠结这些了。”
问题的根本不是这样。
她没看他,转过身:“我很累,我想休息了。”
她反手指了下那堆东西的方向:“你的东西都在那儿了,电脑也拿走吧,我用不上。”
他倏然抓住她手腕,手心灼热,顿了好几秒,不安地开口:“宁欣,不要分手。”
安静几秒。
他手指微微蜷缩一下:“不要分手,好不好?”
宁欣说不出话,推了下手臂。
他不松。
拉扯几下,宁欣闭上眼睛。
顿了几秒,她转身,翻转手腕,很轻松的挣脱他。
她再次往房间走。
下一秒,她被猛地捆住双手手腕,被向后推压在墙上。
他身体抵着她,手臂压着她,她根本没有任何使力的空间挣脱。
这一招,是当年何东帆在地震救灾现场,被没有麻药而难以自控的伤患剜出一道道血痕时,那个参谋长教的。
——光有蛮力不行,还要控制骨骼扭动的空间,才能完全的控制对方行为,避免被抓伤。
只是现在,他用在她身上。
宁欣无力挣扎,只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她重重的呼吸,有点不敢置信:“你做什么?放开!”
“我不放!”这话被他说得难控,又因为他红红的眼眶而显得委屈,他不解,“就因为我的一个选择吗?可我不是听你话了吗?为什么还要分手?”
他看见自己指关节泛白,又立刻松了力气,只是轻轻的圈着她手腕,他脑袋搭过去,额头轻轻抵着她额头:“宁欣,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好不好?”
宁欣心里早就崩塌。
她回房间是可耻的想逃避。
而现在,她最后一点自控也土崩瓦解。
她眼泪连着线的掉。
何东帆看见一颗颗的泪水滴落,看见她闭着眼睛无声的哭泣。
他心如刀绞,颤声:“别哭。”
他手足无措地揉着她手腕:“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是的。
她好痛。
可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好羞耻。
她害怕。
她没勇气。
她还连果断都做不到。
怎么会有她这么差劲儿的人。
她挥开他的手,她双手遮住脸颊,任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她背靠着墙一点一点的蹲下。
她埋着头,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肩膀处,狼狈至极。
她抽噎哽咽,也请求他:“你走吧!”
他伸手,可还没碰到她。
她嘶哑着声音:“我求你了!走吧!”
宁欣不太记得那晚是怎么过去的。
她第二天没上班。
他的东西,依旧放在那儿,没拿走。
而钥匙,放在鞋柜上。
几天后,宁欣去格斗馆上课。
下了课,她打算离开。
杨晓桢看小跟屁虫今天不在,打趣:“怎么?今天他加班啊?”
这个‘他’,宁欣当然知道指的是何东帆。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我们分手了。”
杨晓桢愣在原地。
宁欣道了声‘再见’,要走。
刚走到门口就被杨晓桢拦下:“哎哎哎,别走!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明白!你前面还要给他买房买车,跟被灌了迷魂药似的,怎么今天就分手了?!他劈腿是不是?!!你给我说清楚,看我不捏死他!!!”
杨晓桢太激动,宁欣还真怕她动了胎气,同时对她那番话又气又笑。
她顺着她:“可以说,但你别激动。”
杨晓桢单手扶着肚子,比了个‘ok’。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宁欣把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杨晓桢皱着眉:“可这不正说明他爱你吗?你不感动吗?”
宁欣垂下睫:“感动,但…舍不得。”
杨晓桢想说,男人就要吃吃苦,哪里那么多舍不得的!
但她又反应过来,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待事物的看法和态度就不同。
而宁欣,就是那种接受不了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更何况是她喜欢的人。
杨晓桢沉了口气:“所以,你是怕他今天为你放弃留学机会,明天会再为你放弃其他吗?”
宁欣坦然道:“我们两的差距,他要兼顾我,就是把自己向下兼容,这些存在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我不想那样,这不是正向的爱情。”
杨晓桢觉得这情况真是现实得可怕,她咂咂嘴巴:“但我觉得你也不要太绝对、太悲观,你可以再和他试试嘛,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再…那什么。”
宁欣摇头:“知道是错误的,就不要继续错下去了,趁我现在还能……”
宁欣突然噎住喉咙。
她真的怕再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可那时,她已经更加贪恋他。
那她就真的绑住他了。
宁欣缓了口气,接着说:“感情越来越深,后面只会越来越痛苦。”
杨晓桢想了想:“可我觉得他已经蛮深的感情了,毕竟你是他的初恋。”
宁欣苦笑一下。
他们不过谈了半年而已。
算上他喜欢她的所有时间,应该也不超过一年。
三年的,都可以放下。
所以,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杨晓桢刚想再说点什么,宁欣手机响了。
宁欣摸出来一看,顿住。
徐菓。
杨晓桢看宁欣发愣,叫了声她的名字。
宁欣回神,按了接听:“徐菓?”
电话那边很嘈杂,像是火锅店。
徐菓:“宁老师,你现在有空的话,能过来一趟吗?”
“啊?”
徐菓:“如果你没空,我们打算把他打晕,抬回去!”
!!!
???
只言片语,好像并没有传达什么,可莫名的就觉得信息量很充足。
宁欣甚至觉得荒谬!
隐约中,宁欣还听到李白子的声音,他问:“打吗?”
宁欣秀眉拧起来,吐出一个字:“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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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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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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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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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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