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四载的最后一天,乃是除岁之日。
东都洛阳的街头上,到处都是彩绶庆灯,人们身着新衣,畅游在市坊之中,放眼望去,皆是一番热闹繁华的景象。
画月跟在周钧的身后,一手牵着马,另一手抓住后者的衣袖,看着街上有人穿着红黑戏服,又头戴恶鬼面具,在鼓乐声中翩翩起舞,低声问道:“我去年也看过这样的表演,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周钧看了一眼,回答道:“这是傩舞,由小郎带上鬼面,随乐起舞,意在祛除灾厄,邪鬼不侵。”
待得傩舞戏班逐渐远离,画月松了口气,又朝周钧说道:“今天街上人多,吵杂不休。”
周钧:“你还是回客栈吧,我去上阳宫点完卯,便回去找你。”
画月摇头道:“越是热闹的节日,越要小心,谁知道那些祆教妖人,会不会混在人群中发难?”
周钧无奈,带着画月继续向前走去。
到了皇城外,画月牵着马去了附近的坊间,周钧则武卫处验了鱼符,进了内街。
除岁正元,大唐官员皆有七天假期,包括元旦前三日、元旦当日和元旦后三天。
在这七天里,绝大多数的官吏,都得了假可以返回家乡,与家人们共同过年。
而上阳宫的灯楼工地,无论是匠营还是丁守,都需要有官员留下来职守。
长安到洛阳有八百多里路,倘若是快马骑行,少说也要两三天的路程,而新年假期只有七天,周钧算了笔账,发现假期大多都要花在赶路上,便索性留在洛阳,承了当值的差事。
入了上阳宫,在职事处点完卯,周钧抬头看向那座十五层楼高的太上玄元真仙,只见灯烛皆已安装完备,只等上元佳节正式亮相。
向前走了几步,周钧瞧见金有济和一众工匠,从灯楼中走了出来,便开口问道:“今天是除岁,还有活计要做?”
金有济拱手道:“毛顺大师说还有些灯鞘和木阖需要调整,正巧我们这些匠人都未回家,便上了灯楼忙活到现在。”
周钧又问道:“毛顺大师在哪里?”
金有济看向了灯楼上方。ωωω.χΙυΜЬ.Cǒm
周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
与匠人们道别,周钧顺着灯楼内部螺旋式的木制楼梯,一路向上。
听着脚下传来的咯吱作响,周钧极力劝说着自己,不要向下看,慢慢走到灯楼中部的拱堂。
踩着楼梯入了堂中,周钧一眼就看到站在灯孔边的毛顺。
后者正顺着孔洞的方向,朝着皇城的方向看去。
毛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有转身,对周钧说道:“当年天枢未建,老夫尚是稚童,曾随家母入明堂一观。那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上为园盖,九龙捧之,下施铁凤,为辟雍之相,号曰万象神宫。可如今,数万匠人苦心打造的神宫,却早已烟消云散。”
周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毛顺:“古往今来,那文人雅士的诗词歌赋,传唱古今,经久不衰;那沙场老将的不世功勋,建祠立碑,永载史册。”
“至于匠人,心思巧妙又如何,技艺出众又如何。到头来,耗尽心血设计、建造的作品,仅仅只是一道圣旨,说毁便毁了。”
毛顺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说起来,家母也是幸运的,天枢塔成,史书中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至少有了她的名字。而更多技艺高超的匠师,却在史书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周钧:“大匠师勿需忧虑,匠作一道,关乎民生、经济和军事,当下虽然备受轻视,但终有一日,必将被视为国本。”
毛顺闻言转过头来,盯着周钧问道:“周二郎当真是如此想的?”
周钧点头道:“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毛顺笑着说道:“与周二郎相处不过数月,但某却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人物……这天底下,倘若能多些似你这般的人就好了。那匠作一道,至少不会被视作贱业,匠人们好歹也能寻个盼头!”
说完这话,毛顺大师走到拱堂的中央,从柙柜中抽出一本厚厚的文册,交到了周钧的手中。
周钧接过书册,见封面上写着『匠鸿经』三个大字,便问道:“这是……?”
毛顺:“这本书是毛家多位家宿,一代一代共同撰写的匠作书,里面记录了匠作的千门百道。”
周钧拿着那本沉甸甸的书册,有些疑惑的问道:“某并非是匠人,毛顺大师为何不寻一聪慧而又技高的匠师,收其为徒,再传下此书?”
毛顺:“将此书传给徒弟,只能令一人受益;但将此书传给二郎,却能使天下人受益。”
听了这话,周钧一愣。
细细寻思了一会儿,周钧问道:“毛顺大师此言何意?”
毛顺:“那『西厢记』,老夫也瞧过,周二郎既然能使其传唱天下,自然也能使这『匠鸿经』流传下去。”
周钧吁了一口气,再问道:“『匠鸿经』乃是毛家单传的匠书,毛顺大师难道不担心技艺外泄?”
两鬓花白的毛顺,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说完,毛顺又转过身去,看向远方的皇城,宛如老僧入定,沉默不语。
周钧见状,收好『匠鸿经』,下了灯楼。
出了上阳宫,周钧又回头看了一眼灯楼的方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正在一点一点的慢慢扩大,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根源,究竟从何而来。
出了皇城大门,周钧寻到画月,二人顺着坊街,一路向客栈骑行而去。
周钧骑在马上,入了一条坊道,却在视野中看见了一位熟人——金有济。
后者正拿着什么,在墙边写写画画。
周钧好奇之下,驱马走了过去,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金有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来者是周钧,不禁松了口气。
周钧低头一看,只见墙上有些用炭笔写成的奇怪图案。
金有济主动说道:“二郎,这些是新罗的弁语,是一种民间所使用的图案文字。”
周钧问道:“你在这里写这些做什么?”
金有济:“二郎可还记得之前在桥上,我说看到了女儿?”
周钧点头。
金有济:“我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蹊跷,总感觉那日看见的女子,就是我的女儿。自那之后,我便悄悄在洛阳城中,四处写下这样的记号。”
“这个记号,只有我和我的女儿才能看懂,倘若她真的就在洛阳城,又看到了这个记号,自然就知道来何处寻我。”
周钧听了暗暗摇头。
这金有济,怕是想女儿想的有些魔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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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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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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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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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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