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想说……”
没等她说完,容久便打断了她的话。
“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他眸子一转,轻轻落在她身上:“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母亲、父亲、我的贴身书童……甚至是府里的下人,他们全都死在一场屠杀中。”
这一刻,容久的眼神与平时不同,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
——平静得仿佛两潭死水,任何带有生机的活物从上面经过,都会被溺毙其中。
就是这样一个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神,却让沈莺歌觉得好似被人一把攥住了心脏,捏得她心痛如割,肝胆俱裂。
容久搭在膝上的手掌虚虚拢着,指骨修长匀称,细腻如玉。
但当沈莺歌伸手搭上去时,才发现那手冷得像一块冰,冻得人心口发颤。
就像上次他失控时一样,她反手将五指严丝合缝地嵌入对方手中,掌心相贴。
与手背光滑细腻的皮肤不同,因常年习武,他的掌心与指腹处均长着几处老茧,摸上去有些硬,就像这个人乍一看起来时一样。
容久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本就不是善于剖白内心的人,今日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已是走得极为艰难的一步。
沈莺歌也没有急着催促,她比谁都明白,有些事旁人说再多都没用,唯有自己和时间才能治愈沉疴。
而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颠簸了大半日,一行人还是没来得及在日落前赶到下一座城镇,只好找了片相对开阔的山林休憩。
好在锦衣卫们对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已经见怪不怪,车马一停,他们便井然有序地各自散开了。
甚至都无需吩咐,他们就各自找柴的找柴,生火的生火,沈莺歌一眨眼,就有人已经拎着几只野鸡野兔回来了。
这次不用她动手,她也乐得清闲。
左右看了看,便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躲懒去了。
只是,人一闲下来就难免想东想西。
她先是想到了今日容久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回去后要怎么从鸦青口中撬出有用的消息,最后思绪渐渐跑偏……
霞光万丈的黄昏里,来时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再次不可避免地从脑海中浮现。
要是没有这一次的阴差阳错,没有突然出现的花麓,说不定她还要等很久才能把自己的事说出口。
从前只觉得有口难言,瞻前顾后,如今真的说了,她却没了那些忐忑顾虑,像是卸下了座大山一样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介意等,但要是容久能早一点如她这般面对过去,也许就能活得更轻松一些。
她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躺在树枝上,日薄西山时微烫的阳光穿过茂密树丛,斑驳摇曳着洒落脸颊。
光线一晃,沈莺歌下意识合起双眼。
她双臂枕在脑后,单腿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搭在下面的半截小腿。
然而还没等那片刺眼的光斑从眼皮上挪开,她就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沈莺歌闭着眼嗅了嗅——是烤肉。
像是兔肉,偏瘦的肉质被烘烤到滋滋冒油花,并未放太多调料,只放了一点盐,天然的油脂混着不甚明显的木柴味,闻着便知烟熏火燎,但依然让人食指大动。
沈莺歌的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馋猫。”旁边传来一人轻笑的声音。
听到动静,沈莺歌猛地睁开眼。
在与她相邻不过一臂宽的另一根树枝上,容久好整以暇地坐在上面,手中还举着香味来源——一只热气腾腾,焦黄诱人的烤兔子。
沈莺歌倏地一下坐起身来,不打招呼就伸手去夺。
而那看似懒散的人却早有准备,膝弯勾紧树枝,身子向后一躺,轻而易举便避开了她的禄山之爪。
这般举动,不仅没有消磨沈莺歌的嚣张气焰,反而还助长了好胜心。
她身子一探,迅速抓住了容久的腰带,手上猛地发力,将人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双腿还缠在原来那根树枝上维持平衡,上半身却已经靠着手里的腰带分担了一部分重量,空闲那只手探身同时往前一伸,指尖已经碰到了那串着烤兔子的木签。
对方也不甘示弱,腰身一拧便要挣脱她的桎梏。
近在咫尺的胜利沈莺歌又怎会放过?
为免被甩下去,抓着腰带的手一松,转而握上容久身下的树枝,借力撑起的同时她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木签——
然而还没等她品尝胜利的滋味,只听咔嚓一声,承担不住两人重量的树枝应声而断!
“小心!”
容久伸臂一捞,将人带进了怀里,而沈莺歌刚准备施展的落地姿势也被打断,她只好认命地一闭眼,握紧了手里的木签。
咚!!!
就这样,两人以他护着她,她护着烤兔子的姿势狼狈坠地。
幸好这棵树并不高,地上泥土松软,杂草丛生,除了摔得狼狈些,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但饶是如此,沈莺歌还是第一时间爬起来扒拉着容久看了看。
“你没事吧?”
容久躺在地上呆呆地眨了眨眼,没有回话,像是被摔傻了。琇書網
“你别吓……”沈莺歌心头一抖,正要扔开手里的兔子去检查,忽地瞥见白皙耳尖上的一抹薄红。
她登时顿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你,你该不会是因为,”她每看一眼容久就忍不住笑,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笑到对方扭开了脸,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捂着肚子嘲笑道:“你该不会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做了一件傻事,我们原本都能安全落地,所以打算用装傻蒙混过关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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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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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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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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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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