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装傻,那就装到底。
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庄重得不像是刚摔过一跤,更像是要去上朝议事。
整理好仪态,他看向那只完好无损的烤兔子,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所以他摔这一下究竟是为了谁,为了英雄救美……一只兔子?
沈莺歌检查了一遍多灾多难的烤兔,发现连一点灰尘都没沾上,顿时喜笑颜开。
她掰下一条腿递过去,慷慨道:“来,九千岁,你护驾有功,赏你的。”
容久:“……”
他一时竟不知该从哪句话开始说起。
欲言又止了下,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兔腿:“多谢,不过‘兔子陛下’知道你把它的腿分给我了吗?”
此等大逆不道的发言放在何处都要被问罪,但现在四下无人,更没人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靠近他们,说话便放肆了些。
沈莺歌嘴角一弯,意有所指道:“要是被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但九千岁不是早就与我约好了,要共进退的吗?”
她双腿一盘,席地而坐,像是闲聊一样边说边从木签上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
容久没她这么随性,硬是在树旁找到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块后,才纡尊降贵地坐下。
“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
正与烤兔子斗智斗勇的沈莺歌咽下一块肉,觉得腮帮子嚼得有点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想破釜沉舟,虽然我希望命运有时能留点余地,不要太过绝情,但可惜我这个人运气向来不好,所以也不指望那虚无缥缈的神明了。”
她轻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水囊灌了一口。
容久敛眸默然片刻,忽然道:“这次霁城的事还算顺利,但我总觉得有些事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闻言,沈莺歌手上动作一顿。
钱东林等人已经伏法,但他所牵扯的关系脉络十分庞大,能这么顺利地砍了他的脑袋其实她也有些意外。
要说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那自然是非弘光帝莫属。
只是他除了下了几道旨意,允了他们的见机行事之权外,似乎与此事牵连并不深。
沈莺歌甚至怀疑过总是躲在背后搞一些幺蛾子的太子和二皇子,毕竟没有朝中势力的支持,钱东林和廖同知这些人再怎么串通,也不可能手眼通天。
例如当初钱东林借潘靖之手踏上皇商的位置,他的消息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肯定自己能从中分一杯羹,这都是亟待解决的疑问。
除此之外,她直觉钱东林和鸦青意图拉拢容久时说的那些话并非无的放矢。
“你是觉得……”眉心微蹙,她压低声音:“这件事是那位在背后推动?”
容久不置可否,只是讥诮道:“若非如此,那我们还真是时来运转了。”
可运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他们这种人又最忌怀揣侥幸。
信自己时运当头,不如早点买口棺材更好。
正如沈莺歌不信运气一样,容久对此更是不屑一顾。
暗忖片刻,沈莺歌斟酌道:“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位早知霁城的水不干净,所以才借机派我们来浑水摸鱼?”
平时前朝后宫的周转花销也好,如之前太子迎娶侧妃时上下筹措需要用到的银两也罢,包括这次南方水患……桩桩件件对国库来说都消耗不小。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正当家的人才能明白支撑起一个家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更遑论要维持整个王朝的运转。
九五至尊的位置看似至高无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在这个关头,若想尽快充盈国库,没什么是比查抄一个贪官或是富商更好的选择了。
只是……
这样置身事外,又不动声色的算计实在令人心惊肉跳,哪怕知道可能性极大,一时间沈莺歌还是不敢相信。
容久倒是见怪不怪,笑着安抚道:“先别想那么多了,心里有底就行,想太多反倒平添烦恼。”
沈莺歌沉默地盯着他。
……也不知每次是谁先挑起来的。
潮热的风掠过山林,茂密绿叶霎时如蝶海振翅,飒飒翻飞。
他们原本都是孤身挺进的战士,前无壁垒,后无援军,只能凭借满腔孤勇在茫茫前途中杀出一条血路。
前方大雾弥漫,他们甚至无法窥见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只能如履薄冰地从蛛丝马迹中寻得端倪,历尽千辛万苦才能拼凑起那么一丁点线索。
但也许是上天垂怜,终究还是将同路人送到了彼此身边。
他们或许互相猜疑过,也互相利用过,然而当吹去命簿浮尘,那字里行间写着的却不是沉沦赴死,而是并肩前行。
——
几天后,一行人顺利回到雍景城。
沈阙对此行的结果颇为满意,特地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Χiυmъ.cοΜ
宴会接近尾声时,沈阙酒酣耳热,同众人交代了几句便准备先行离开。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陈青站了出来。
他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就已经执意拆了纱布,抱拳行礼时的姿势还多少有些不自然。
“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正带着吴启胜准备离开的沈阙脚步微滞,垂目朝他看了过来。
帝王脸上的惯常笑意褪去,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看着陈青沉默良久,他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转身前抛下一句:“跟朕来吧。”
与歌舞欢腾的热闹场面不同,席间暗流涌动。
若说之前还顾忌着沈阙的面子维持表面和谐,此时陈青突兀的言语就像一把刀,破开了虚与委蛇的假面。
不少人都在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
容久仿佛事不关己,自顾自地品尝着杯中佳酿。
沈莺歌也没有动,只是在低头夹菜时余光一扫,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直到月上枝头,这场本该早就结束的宴会仍没有一个人提前退场,都好似在等待什么一样。
中途沈莺歌借着解手的借口出去晃荡了一圈。
“路过”勤政殿外时和守在不远处的锦衣卫交谈了几句,她角度选得极好,既保证自己侧目一瞥就能看到殿门前的情形,又凭借宫墙遮掩巧妙地避开了门口守着的吴公公的视线。
夜里四下寂静,她又耳力出众。
尽管殿门关着,还是隐约能听到些动静——例如沈阙的怒喝。
即使听不清内容,也足够她推测出那两人在说些什么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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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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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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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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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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