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你。”石玉直笑,看着他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装,却没去系那两颗敞着的领口扣子,嘴里还咬着小半截烟,任由烟雾弥漫在眼前。
指背在他胸前叩了叩,道:“忙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回趟家,有觉不睡,巴巴地来见你?忒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也。”
孟既景半眯着眼,从急驰的背影看回到石玉身上,“那我该怎么想?自觉点先把眼珠子挖出来巴巴地给送过去以表诚意?是不是先等等,考完了再说,还大半年呢。”
石玉嘶了一声,“要你那玩意干嘛,血丝糊啦的好看还是好吃?你也是个斯文人,说话体面点儿。”
“体面点儿的说法就是,想要我这人。”
话就这么点透了,石玉也好,纪云中也罢,不就是这么盘算的么?
这舅甥俩有话不肯直说,绕着弯算计,那就他来说,早晚要说。
不止说了,还暗讽了,他们家做事不体面。
石玉默了一阵,低笑着说:“也不是非你不可,毕竟你家不在上京,又是家里长子,不合适。这事吧……还是得讲究个两厢情愿。”
孟既景面上不显,心里都笑出声了,这家人可真逗,就差直接把闺女洗干净送到他床上了,这会又说不是非他不可。
明明是他们有求于他,偏还要端着个架子,假模假式地告诉他,咱们这是两厢情愿的买卖。
纪敏之,他们是怎么养出来的?娇养,富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护着养?愣是从人精窝子里面养了颗一丝杂质都没有的玻璃珠子出来。
什么两厢情愿,他和纪敏之是,和他们不是。
他们又是怎么确认他是个斯文人的?
真要是斯文,他们家能看得上眼么?撑得住他们纪家的家业么?
就他在上京折腾的这两年,圈子里是个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抢食的,去他的斯文和体面,抢到手的人才能有自己的体面,才能站直了腰板说话。
初来乍到,上京这帮公子少爷哪个拿眼夹过他,别说正眼了,斜他一眼都算给他脸了。
结果呢,就这么生抢出来的脸面。
要不怎么都在背地里骂他是安城小家犬呢。
心里怵着他,生怕也被咬上一口,还要摆着一幅从上往下看的姿态,可真逗。
纪家不就是看中了他狠,才把闺女往他身边送嘛,肯定把他们家祖宗八辈都查了个底儿掉,才敢这么干的。
临近午夜仍是热,风都是热的,吹得人躁。
孟既景脱掉马甲拎在手上,似是深思熟虑般说道:“这份儿嫁妆未免太大了点,我胃口再大,接着也有点脸红。”m.χIùmЬ.CǒM
“操!”石玉笑骂,轻得几不可闻,“你可真敢开牙,给你,你敢接么?”
孟既景摇头,“我弟弟还小,家里走不开。”
石玉便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也对,敏之和孟既明同岁,确实是还小,那就再说吧,反正我舅才四十出头,再干个二十年不是事儿。”
听这意思,他要是现在不接,往后也就别想了。
孟既景无所谓地抖了抖马甲,回身便走,“回了,回见。”
石玉抬臂一拦,“来都来了,跑一圈。”
见他无动于衷,又道:“你要赢了,我帮你说情去,不止把敏之许给你,嫁妆也给你,就这么一个闺女,谁娶了给谁。”
“你赢了。”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全然不放在眼里。
石玉呵道:“孟既景,拿搪跟我这儿没用,知道你们家底子厚,对别人家那点东西看不上眼,可是敏之姓纪,和那点家业是分不开的,要,你就全要,不要,就全都别惦记了。”
孟既景差点脱口而出:这是赖上我了。
那就跑吧,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输啊赢的不重要,石公子给了他一个台阶,也得给自己搭一个,求个体面。
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的汗,回家路上接到纪云中的电话,请他过去一趟。
用了个请字,态度却说不上好,也没有不好,就是生疏客套的场面话。
过了零点,纪家的院子比马场还黑,主楼只亮了一盏灯,是纪云中的书房,就在纪敏之书房的楼下。
孟既景熟门熟路进去,没有故作客气,往高立背的单人沙发上一坐。
车里的空调开得低,身上的汗落了,仍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调了个姿势靠好,就显得有些随意。
纪云中站在沙发旁的落地窗边,明显是看着他从院子里走进来的,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
抽完了手里的烟,孟既景把烟灰缸递过去,纪云中把烟头按进去,一边捻灭一边看他。
人还立在窗边,抱起手臂缓慢打量,要把他看透似的。
以纪云中的圈子自然是看不到孟既景这种毛头小子的,拼得再狠也挤不到他的跟前去,耳闻都没有。
是石玉跟他提的,资料就有一沓子厚,一桩桩一件件的看着倒是有趣,狠厉劲不输他当年,半点余地不给对家留,要么敌要么友划分得清清楚楚,没有中间地带两全其美。
看着挺斯文,处处给人立规矩,才二十二岁,从无到有把上京这帮在生意场上瞎胡闹的小少爷们治了个遍,吃了亏又不敢和人提,自己都嫌丢人。
两年多的时间,五百万起家,今天光是给学校捐楼就花了八千万。
走的还是石玉的支票,以纪家的名义,扭脸就把钱转到了石玉的账户上。
石玉一时都记不起,那张转账支票他是什么时候交给孟既景的。
按石玉学的话说,他问孟既景:“捐个一亿多好看,你就差这两千万?”
孟既景的解释挺中肯:“九千万也行,但是一亿不行,太乍眼了,不是一个概念。”
纪云中就有点犹豫,作为长辈看小辈,挺好一个后生,可是选女婿是另一回事,但凡孟既景有点二心,能把纪敏之给活活欺负死。家业丢了不怕,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闺女受委屈可不行。
从小到大捧的手心里怕摔着,含的嘴里怕化,哪能让个外姓人欺负。
嫁到外面去更是不可能。
他不言,孟既景不语,一立一坐。
到底是当爹的,先开了口:“听说你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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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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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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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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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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