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西餐厅里,江宴行把切好的牛排放宋栖棠跟前。
宋栖棠看对面空着的座位,夭夭正在落地窗外和偶遇的同学聊天,她的桌上也放着一碟切好的鹅肝。
“按时间推算,她今天从巴厘岛回国,没道理不接电话。”
“怎么?做过几次交易,还真的惺惺相惜?”江宴行拿起自己的手机给江连翘打电话,“我不是要你别管?你管不了的。”
宋栖棠握着刀叉,眉尖抑郁地纠起,“我只是……”
她凉凉看一眼事不关己的男人,“处在绝境中看不到方向的人,总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不管能不能帮忙,聊胜于无。”
江连翘的境遇确实悲惨,就这么看着她走错路。
心里挺不得劲。
江宴行动作一顿,知道她推己及人,眉宇间的冷漠稍微淡化,“她不接我的电话,我试试给她发短信,不过她的性格你也了解。”
宋栖棠想起了那幅蛇发女妖的画,缓慢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xǐυmь.℃òm
看着低头编辑短信的男人,她抿了抿唇,“过几天庭讯?”
他们这一个礼拜差不多天天见面。
虽然她有心不让夭夭过于亲近江宴行,可江宴行每天都会不定时出现。
今天早上也是一块儿吃早餐。
久而久之,她居然真的被pua,生出他们原本便是一家人的错觉。
可错觉终归模糊不了现实。
她的心结没完全打开,江宴行还有未完成的事。
“律师找好了,两年总能打下来。”江宴行放下手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给你的东西在起跃的案子尘埃落定以后,会有人问你要。”
那串小叶紫檀藏着些数据。
起初,宋栖棠还疑惑他是怎么弄进去的。
直到某天晚上,她心血来潮用放大镜观察,终于发现端倪。
芯片被包裹在佛陀中。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果然有道理。
江御祖孙做梦都想不到,这么重要的证据,江宴行居然随身携带。
“晓得了,不会弄丢的。”她不咸不淡接腔。
江宴行歪头,定睛打量她寡淡的神色,蓦地轻笑,“生气了?”
宋栖棠觉得滑稽。
哪有值得她生气的点?
“你……”
字音刚出口,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块牛排。
“还以为你怪我分不清主次,只顾着那玩意儿不顾你们,”江宴行收回自己的叉子,“没生气就好,奖励你的。”
那块牛排切得很秀气,甫一入口腔便顺着舌苔快滑到咽喉。
宋栖棠轻咳,只好赶紧咀嚼咽下。
“幼稚。”她没好气,瞥一眼窗外,夭夭快过来了。
“夭夭那边,你多哄哄。”江宴行将水杯推到她手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脸上显露一抹淡淡的歉疚,“我不是称职的父亲。”
时至今日,当初在滨城遇到夭夭的情景仍记忆犹新。
如今挺后悔的。
后悔那天没亲自送她去医院。
他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受伤,他竟然都不知道。
也后悔夭夭被冤枉是小偷那次,他对那女人的态度太和顺。
还后悔没多和夭夭相处,没在别人说她是拖油瓶的时候给予安慰。
如果早知她是自己的骨肉……
江宴行后靠,不耐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宋栖棠瞥着他,岑寂的眼波流转,淡声承诺,“我会好好告诉她。”
不管怎么样,他们始终是父女。
江宴行不称职,自己同样八斤八两。
以前的遗憾不可修复,只能在未来努力弥补。
闻言,江宴行脸上逐渐浮现笑意,伸出一只手覆住她的手背。
“谢谢你。”
他的手很大,越发衬得她骨骼纤细。
宋栖棠缓缓抽离,不冷不热启唇,“没看我要吃饭?”
“我喂你。”江宴行兴味扬唇,一本正经蛊惑,“我还没喂过你吃饭。”
宋栖棠懒得搭理,拿起水杯慢腾腾喝水。
“爸爸妈妈。”等走近了,夭夭才低声叫他们,眼睛晶亮如水钻的光芒。
“乖。”江宴行朝她身前的鹅肝抬下巴,“快吃,肉质很鲜嫩。”
夭夭看了看宋栖棠,“妈妈,我们过两天一起植树好吗?”
宋栖棠挑眉,“学校里办的活动?”
“对呀,要父母陪着。”
最近一家三口经常吃饭,夭夭有些忘乎所以,仗着自己得到双倍宠爱,反而像四五岁的小丫头,各种新鲜问题层出不穷。
她转而瞅着江宴行,“爸爸,可以吗?”
江宴行漆黑的眼睛弥漫着暖色,“当然可以,你是我们的小公主,无论你要做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们都会无条件支持。”
说完,若有所思望眼宋栖棠,“我们种樱花树。”
宋栖棠心念微动,不早不晚衔接他温煦的眸子。
仿佛温暖的水流流过心田,一霎那春暖花开。
“为什么是樱花树?”夭夭来了兴趣,“因为樱花好看吗?”
江宴行的目光依然没离开宋栖棠,“好看是好看,但你妈妈喜欢绿樱,她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我们小时候种过。”
“哇,原来你们一块儿长大?”夭夭眨巴眼,“后来呢?”
“后来……”江宴行面色复杂,思绪倏忽恍惚了。
宋栖棠移开眼,接上他的话,“后来没种活。”
连同那些玫瑰花,死得非常彻底。
江宴行回过神,凝视她半晌,耐人寻味一笑,“可只要有种子,心里也喜欢,耐心浇水施肥,还能种活。”
——
江连翘下车时收到江宴行的短信。
“你过来见我们,江御那边不要轻举妄动。”
她笑笑,面无表情删掉短信。
不要轻举妄动……
可她已经动了啊。
脑海忽地掠过许崇年鲜血淋漓的模样,她眼中漂浮着的寒芒若隐若现,迈进了直达董事长办公室的轿厢。
因为接二连三的变故,公司近期一直徘徊着低气压。
江御连续两天待办公室,外表比先前苍老十几岁。
看见之前完全失联状态的江连翘,阴沉沉的双眸杀机毕现,“你还知道回来?你还有什么资格回来?”
江连翘的股份偷偷转手卖给宋栖棠,确实不再是以股东的身份出现。
“爷爷,几天不见而已,您怎么老得这么明显?”江连翘信手关门,款步走向江御,“我都差点没认出您。”
话落,一个白色物品陡然破空而至,砸中她额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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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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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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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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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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