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液顺着洁白额面滴落睫毛,悄然无声潜进瞳孔。
她浅浅笑着,好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低头,砸过来的是一只白瓷杯。
“爷爷的脾气好大。”她抬腿跨过那堆碎片,唇尾撩着戏谑的弧度,“怎么不多砸两次?”
话落,桌上的笔筒又被江御掷向她。
“一帮混账,江家哪儿对不起你们?一个个吃里扒外还好意思来老子面前嚣张?”
江连翘这次依然没躲。
笔筒砸到颧骨上,骨碌碌掉下地。
“哪儿对不起我们?”江连翘似笑非笑重复,单手撑着书桌桌沿,“江宴行我不知道,可我们母女不欠江家。”
被江连翘指责,江御没半点愧疚,冷冷一瞥,“你记恨你妈的事,所以故意出卖起跃?”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妈那样的身份进江家简直笑话,她明知你爸有家庭还做小三,你爸难道还能为她抛妻弃子?”
江御额边的青筋一根根凸起,回想宋栖棠那天趾高气扬的姿态便双眼喷火,手指险些戳到江连翘鼻子。
“江连翘,你听好了,江家养你,栽培你,你回报江家理所应当,当初是你妈心甘情愿拿命换你进江家的机会,我没逼她。”
“我知道你恨我不止这点,你还恨我把你送给许崇年,可世上没白享受不必付代价的好事,只怪你没好妈。”
宋栖棠那种家世身份,加上宋显义疼爱独女,因此从不肯拿她联姻,但星城能有几个宋栖棠?
以江连翘私生女的身份,许崇年愿意娶她,是她的福气。
假如江连翘自己乖觉,许崇年哪里会虐待她?
江御的想法明明白白写脸上,江连翘嘴边浮现的讽刺更甚。
“好话歹话都让您说尽了,我反而是无理取闹的人。”江连翘不疾不徐鼓掌,沾血的睫毛静静覆瞳眸,显得侧颜妖冶又诡异。
“江宴行釜底抽薪,您最爱的孙子进警局吃牢饭了,听说还不准保释,起跃大概得毁,老许告诉我,因为江家涉……”
懒洋洋吐出那个字,她果然看见江御阴沉的脸色变了变。
“我是私生女,您利用我就罢了,江宴行呢?”
她不动声色近前两步,右臂挎着的包换到左臂,笑得漫不经心,“他是二叔的亲生儿子,哪怕关慧娴不入您的眼,总归是您嫡亲的孙子,您居然牺牲他给江竞尧铺路,您怎么这么狠?”
江御一直忙着处理起跃的麻纱,又是九十好几的人,无论精神状态亦或身体机能都远不如从前,更没心思扯家长里短。
“江家只能有一个继承人。”江御不耐地瞪着江连翘,“你把股份卖给宋栖棠的时候,留下过把柄?”
短短几秒,他心中已经萌生别的主意,语气缓了缓,“起跃的家族股份不能被外姓人瓜分,你想办法拿回来。”
江连翘这才慢条斯理抽了张纸巾擦血渍,“怎么拿回来?”
“宋栖棠敢动江家的歪脑筋,我忍她很久了,以前是江宴行牵制,现在江宴行也和我翻脸,有些账干脆一次性算清楚。”
江御沉吟,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早准备好的文件,“我联系了律师,只要你能证明宋栖棠非法收购,我可以当什么事没发生过。”
江连翘斜斜投下眼尾,打量白纸黑字,忽地眯眸。
合着江御玩的是给一巴掌再赏甜枣?
“AN的股票这阵子涨势很快,宋栖棠得闹出点麻烦,”江御冷声交代江连翘,“你对付她,我能既往不咎。”
如今江家上下一团乱,不适合内讧。
倘若江连翘识趣,该晓得怎么选。ωωω.χΙυΜЬ.Cǒm
“连翘,人的命有大半是天生注定,怎么掌握得看你自己。”他沉了唇角,“许崇年那里,假如实在过不下去,我也会想办法。”
江连翘笑了笑,饶有趣味拿起文件夹,脸色寡淡翻几页。
“这一条是不是有问题?”认真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弯腰示意江御细看,“宋栖棠那么精明,会被她当漏洞的。”
江御下意识移目,“哪儿……呃……”
话音戛然而止,他错愕看向江连翘,五官突然扭曲成团。
冰凉的锐器陷入小腹,低下眸,只能瞥见坚硬的手柄。
江御深喘一口气,眼神阴骘得像随时能杀人,他疼得汗如雨下,极力忽略腹部的重伤,想去抓自己的手机。
江连翘抢先一步打落,又把内线电话的水晶插头拔掉,装东西的包随手丢到地上。
“怎么不骂我?不打我?想积蓄力量?姜真是老的辣。”
她笑吟吟挑衅,漫步靠近落地窗,看眼底下蚂蚁般大小的人车,不咸不淡开口,“在这里坐了几十年,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每当你站这里往下看的时候,估计总喜欢把自己想象成造物主,觉得自己俯瞰众生,别人只是你脚底的蝼蚁。”
江御趴着桌面,想站起来,可肚子太疼了。
他深呼吸,做梦都没想到,江连翘竟然敢走这一步。
同时更后悔自己没提防江连翘。
指腹迅速被濡湿,视线出现了一片片血点。
“昨天晚上,许崇年被我变成太监了,指望你替我做主?你当我比三岁小孩还白痴,我好歹得自己争气。”
江连翘懒散靠着窗台,愉悦欣赏江御半死不活的模样。
“听说江卓明的妈是被你害死的?因为你要讨好邱素屏。”
“怪不得不亲近江卓明,你害怕他们父子记仇。”她勾起包,找出小手镜补妆,用卸妆棉一丝不挂抹掉血痕。
包内的手机持续振动。
她可有可无扫一眼,谈书亦的名字跳跃。
纷乱的思绪倏地翻涌,她若无其事描眉画眼,语气轻描淡写,“那一年,江卓达的老婆住院,是我拔掉她的氧气罩。”
“你……”江御开始呛咳出声,一时分不清胸腔或者腹腔哪个更痛。
“救命!救命……”
“江唯礼是被我跟宋栖棠除掉的,我不信你不晓得他对我的所作所为,许崇年把AIDS传给我,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最后一个是你。”江连翘微微提高声调,音量恰好盖过江御。
她把小手镜扔向了窗外,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走到江御身边,在助理敲门之际,猛然拎起他的衣领站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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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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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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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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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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