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觑阴晴不定的宋栖棠,他似乎想说什么,又犹豫着缄默无言。
宋栖棠看他一副龟毛的样子便来气,语气咄咄逼人,“你学鸭子吐食?”
不能怪尤大勇怂。
其实是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宋栖棠又明显不好惹的架势,权衡一会儿,尚未来得及开口,江宴行又放话了。
“我看你吞吞吐吐的窝囊样,难道做了对不起庄如愿的事?”他微微眯起眸子,黑眸凌厉得像一把手术刀。
宋栖棠顺着江宴行的话开口,神情冷得能掉冰渣,“你是不是对我妈恩将仇报?”
这两人一唱一和,真心不给人活路。
尤大勇知道他们的背景都不算干净,一咬牙,干脆和盘托出,“我什么都没做!”
“那时候出国不容易,费用更不低,我费老大劲才去檀香山。”
“本来以为能马上见如愿,或者被她好好招待一顿……”
说到这里,尤大勇一拍嘴巴,连忙解释,“你们别误会我贪小便宜,完全是坐飞机太辛苦了!”
宋栖棠不耐扬眉,“说重点。”
“重点……”尤大勇忌惮地看向宋栖棠,斟酌一下言辞,低声讲述,“那阵子如愿怀孕了,就八个月而已,按道理,夫妻关系应该非常和睦……”
宋栖棠抿唇,定定看他,瞳孔几不可见缩紧,“暗示我爸妈关系不好?你听谁说的?”
这消息着实出人意料。
哪怕是淡然如江宴行都惊讶了一瞬。
宋显义爱重庄如愿众所周知。
寻常夫妻间,丈夫也未必会和孕妻吵架,何况是宋显义。
宋栖棠的脚尖无意识擂着地面,冷冷审视尤大勇,好像他是外星生物。
还是即将入侵地球引起世界大毁灭那种。
“你最好一五一十把话说清楚,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扔海里喂鲨鱼。”
尤大勇早些年就晓得宋显义是道上大佬,没想到他的女儿同样一身匪气。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懂!”他生怕她不信自己,绞尽脑汁回忆一番,快语,“我当时虽然顺利见到你妈也借到钱,可我听别人嚼舌根。”
不必宋栖棠威逼利诱,尤大勇一鼓作气说:“他们议论你妈对你爸不忠,和他的兄弟有一腿,所以那段时间你爸经常冷落你妈。”
包厢太安静了。
连外头的车水马龙声都听不见,但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快得不正常,也慢得不正常。
宋栖棠木着脸,没有表情。
假如尤大勇能读心术,一定不胜感激她刚才没点茶。
因为她此刻的真实想法是,他妈的,好想用茶杯给这信口雌黄的煞笔开瓢啊!
毕竟是一块儿长大,江宴行又算带大了宋栖棠,可谓相当了解她的性格。
瞥见她手背隐隐凸起的青色血管,眉峰扬起,立刻不动声色凑近她身畔,单手搭上她僵硬的肩胛骨,冷眼盯住尤大勇,“然后呢?”
“然后没两天,如愿就难产去世了啊!”
尤大勇提起这茬还觉得脑门冒冷汗。
一个大肚婆,失去丈夫的疼爱,在流言蜚语里难产生女,接着香消玉殒。
命简直不要太苦。
江宴行感觉手下的骨头从僵直的状态倏然瘫软,他垂首,女人的脸色苍白,脖颈皮肤却是红的,眼皮也泛起不正常的湿红,唇角绷得很紧。
他敛眸,温热的手顺着她肩线下移,将她冰凉手心裹掌中。
不容忽视的温暖沉进掌纹,流窜到四肢百骸,宋栖棠结霜的睫毛缓慢地眨了眨。
忽觉喉咙涩疼,她指头翘起,下意识摸上桌面,结果摸啊摸,半天也没摸到杯子。
江宴行低声安抚,“等等叫服务员送茶。”
宋栖棠的手指蜷缩,恍惚着应声,“嗯。”
打开话匣子,尤大勇磕巴的口齿反而清晰许多。www.xiumb.com
“她出事以后,我想去拜祭,可你爸没举行葬礼也不让人送奠仪,我寻思着……奶奶还在国内等钱救命,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只得先回来了。”
“回国再琢磨这件事,总感到哪儿不对劲。”
八个月的孕妇,无缘无故怎么会难产?
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发生意外!
“不愿意承认我认识你妈,纯粹不想惹祸上身。”
宋栖棠的脑子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马蜂,嗡嗡的一片,尾针扎得脑仁疼死了。
江宴行看她没说话的打算,再度望向尤大勇。
“你说的这些全是真的?”
尤大勇竖起三根手指,“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绝无虚言。”
“如愿救过我奶奶,我哪里能缺德得抹黑她身后名?”
——
尤大勇一走,包厢跟缺了活气似的,死寂如坟。
江宴行叫服务员送来茶水。
看一眼窗外拢着天幕蔓延的阑珊夜色,又叫了一盘红豆糕。
茶点很快被送上桌面。
宋栖棠一动不动。
“吃点东西,喝水。”他把茶杯放进她柔凉手掌。
宋栖棠这才如梦初醒,羽睫颤了颤,缓缓看向他,气息不太平稳,“你信吗?”
可能自己没察觉,可江宴行立即分辨出她音色里隐约的哭腔。
宋显义对宋栖棠而言,不仅是父亲,她的爱情观也受到宋显义不小影响。
从小到大,她都目标明确,一定要找一个宋显义那样的丈夫。
“你信吗?他是你爸,他的人品如何,你不清楚?”他反问,带着循循善诱的味道。
宋栖棠揪紧江宴行手指,茫然点头,又更迷茫地摇头。
自己的父亲作恶多端是真的。
但她始终坚信,他对母亲的感情绝对真实。
丧偶这么多年,他从没想过续弦。
母亲的每样遗物,他全小心翼翼保存。
圈子里,那么多人羡慕自己的妈妈有福气。
宋显义也不该是利用女人博名声的人。
可……
“我小时候问过爸爸为什么妈妈会难产,他要我别多问,还很不开心。”
江宴行静默地凝视眼前褪去了坚强、独立,无措依赖自己的女人。
这一刻,他突然像回到在宋家的那些时光。
年少的宋栖棠心情不好便喜欢躲阁楼里,而他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找寻。
之后他们会在阁楼相拥,亲吻,甚至做更越界的事。
“别多想,你爸大概只是不希望你伤心。”顿了顿,他抚上宋栖棠的手细细摩挲,“他不是好人,但的确是好男人。”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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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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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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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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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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