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声带发颤,浑身绷得笔直,像一只支火山口的蜡烛。
当年精疲力尽生完孩子,只来得及仓促看眼孩子的“遗体”便晕了过去。
这么离奇的事情,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不敢相信!
为什么那时候不多坚持一下再晕呢?
“后来……”阮秀珠的指尖摁了摁太阳穴,“娜塔莎说孩子太弱,不能吹冷风,否则万一感冒了,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说,你的孩子的确被羊水呛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活了过来,心窝还没完全凉,她的死而复生让我心乱如麻。”
“如果抱回去,肯定会引人耳目,我当时虽然没想好怎么办,可已经做好瞒着你的准备,你还年轻,有前科的单亲妈妈日子很难。”
宋栖棠漆黑的瞳眸缩了缩,眼底漫出冰冷暗影,“孩子会是大人的纽带,你是怕我跟江宴行旧情复燃。”
阮秀珠没否认,看了情绪强烈起伏的宋栖棠一眼,兀自倒了杯茶喝。
水柱缓缓流泻的声音响客厅,细看,她的手同样颤着。
“我没犹豫太久就做好送孩子去孤儿院的打算,所以先把她留教堂养。”
停顿片刻,阮秀珠握紧玻璃杯,眼神倏然多了些许复杂,“三天后再去教堂接人,小家伙竟然睁眼了。”
宋栖棠听着阮秀珠平淡无奇的语气,心口犹如被铁爪挠得血肉模糊。
哪怕明知孩子的命运,她仍旧不舍得错过每个字。
原本……她不必通过外人口述来得知女儿的一切细节。
“长得特别漂亮,尽管皱巴巴的,像你,五官倒看不出那畜生的影子。”
阮秀珠出神,笑了笑,“我看她的时候,她还抓着我手,别提多可爱。”
宋栖棠呼吸一滞,笑着哭出声。
“栖棠,你相信吗?”阮秀珠看向她,“我动摇过。”
“我是当妈的,我了解孩子对母亲多重要,我那时看不见你,也猜到你状态肯定不好,我害怕你步可馨的后尘。”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瞒着我?”宋栖棠往前走两步,目不转睛盯着阮秀珠,“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有权利晓得她生死!”
“可她身体里流着一半属于江宴行的血!”阮秀珠攥紧拳大吼,“可馨的照片提醒了我这个事实,要我心无芥蒂抚养仇人女儿,我没那么伟大!”
“农夫与蛇,江宴行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养她,谁知道长大是不是狼?”ωωω.χΙυΜЬ.Cǒm
因此,她抹杀心中不该有的怜悯,硬着心肠把孩子送孤儿院。
彼时宋可馨的女儿也需要照看,她只能带两个孩子一块儿去。
但万万没想到……
“我办手续不方便带外孙,只能把孩子托给护士。”
阮秀珠说不下去了,忽然揪紧自己胸前衣服,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眼泪瞬间滂沱,用尽全部的力气嘶喊,“护士有传染病!”
宋栖棠震惊地睁大眼,手脚像泡冰凉的雪水里,迅速冻结气息。
又冷又痛的感觉萦绕器官,残酷的真相生生掏出她的五脏六腑撕碎了。
一岁的孩子免疫力本就非常低,感染不到一天,宋可馨女儿便夭折。
阮秀珠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当掉,最终依旧没能挽回那条小生命。
“你说,我怎么能不恨?假若不是江宴行,假若不是你们的女儿,我的家庭还好好的,何至于受这么多罪?”
阮秀珠泪流满面,“你去坐牢,所有事情全丢给我!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呐,我的亲人全离我而去,你要我怎样活下去?”
“可馨没了,她女儿是我全部的希望!连这点渺茫希望都被你们夺走!”
她跌坐沙发,哭得撕心裂肺,想起那个抱着孩子冰冷尸体的绝望深夜,每根神经被回忆活活剖开。
宋家二房从今往后只剩她一个人,她要孤苦伶仃走完下半辈子。
宋栖棠气若游丝,“你恨我们,所以偷梁换柱?”
“对。”阮秀珠直视宋栖棠,唇边浮起诡异笑意,“以可馨女儿的名义养大夭夭,她将来若是得知自己的妈被江宴行害死……”
后文用不着解释,她的确就这么想。
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宋栖棠一声不吭瞅着神色怨毒又痛苦的阮秀珠,脸庞木然,心里流窜的愤恨逐渐沉淀。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已经不能用对错明确界限。
人人都有不能放弃的立场,全认为自己是对的,旁观者没资格说三道四。
“‘夭夭’其实不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意思,是‘夭折’吧?为了纪念你死掉的外孙女。”
阮秀珠在宋栖棠出狱以后,大半年没去自己外孙女的墓碑前祭拜,她担心这秘密会穿帮。
“教堂那座坟埋的只是孤儿。”她苦笑,“可馨母女葬在一处地方,算结伴吧。”
宋栖棠恍然大悟,她先前去过葬着宋可馨的墓园,印象里,她墓边确实有座小小的墓。
好像墓主人叫爱丽丝。
环境骤然变得更加压抑。
昏昧的光晕中,远处五彩缤纷的射灯如灵异的眼。
“可馨母女的坟,我会帮你迁回来。”良久,她率先打破沉默。
阮秀珠眼皮一颤,不敢置信抬眸,“栖棠?”
“算尽我最后一点心意。”宋栖棠扯唇,眸子雪亮慑人。
“三年前,夭夭亲眼目睹我们住的那层楼爆炸,她很难过,到T国大半年都在做噩梦,梦里还叫着外婆……”
阮秀珠的脸皮寒热交加,夭夭娇嫩的小脸闪逝过脑海,她捂住嘴,哭腔明显,“孩子叫了我四年外婆,我的心也不算石头做的,可惜她爸是江宴行。”
两个人默契地没提将来的安排。
宋栖棠擦掉眼角渗出的泪,凉淡瞥向阮秀珠,忽而古怪地牵唇。
这一刀,她不能白挨。
毕竟她并非圣母。
“记得吗?你打我那晚,骂我三更半夜不着家是跑去和江宴行鬼混。”
阮秀珠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件事。
“你只说对三分之一。”
宋栖棠脸上的泪痕被灯影折射冷光。
“我的确跟江宴行睡了,起因是我在大排档做事,叫梅姐的老板迷晕我想送给别的老男人糟蹋,结果他们送错房间。”
“我说我得罪人,只能依附江宴行的庇护,没骗你,因为我在金四季坐台差点被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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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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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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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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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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