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端着进门,门居然也没落锁。
冷冽的笑弧勾上唇畔,她毅然推门而入。
阮秀珠依然面对落地窗,犹如老僧入定,好似对她而言,已经几百年没见过星城的夜景。
“重获自由的感觉如何?”
宋栖棠径直绕过沙发放下托盘,“整晚闹得人仰马翻,饿了吧?吃饭。”
阮秀珠单薄的身形僵了僵,微微偏头,“你不恨我?”
看着桌面精致的小菜,她笑,“我以为你会冲过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眸子上移,触及年轻女人泛红的水眸,她笑容凝固,抿着唇角,幽幽叹息,“对不起。”
“笃信夭夭死了,你和他就再没能纠缠的余地,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阮秀珠若有所思,瞧着窗外的眼神略微恍惚。
“九年了,星城的变化日新月异,夜景非常美,可馨儿时最爱去太平山顶俯瞰维港,如果她的女儿还在世,我就带着一起去了。”
“栖棠,千万别让苏家砍那棵香樟树。”
阮秀珠始终不愿面朝宋栖棠,侧脸看上去平静至极。
“你想利用香樟树引我出来,终究得偿所愿了。”
宋栖棠杵在原处,注视着玻璃窗倒映的女人面容,淡漠吐字,“我进来这么久,你除了说过一句对不起,为什么不问夭夭,也不问我?”
“你过得很好,夭夭也过得好,我一直关注你们的消息。”阮秀珠低声说:“你把她教得特别懂事,她长得像你……”
顿了顿,阮秀珠咬字微沉,“也挺像江宴行。”
不提这一茬,宋栖棠其实还从没想到那层面。
夭夭在CNX做过体检,彼时她在国外出差,是赛伊达带夭夭去的医院。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后来夭夭贪玩,弄丢了体检表。
赛伊达当然不晓得她的血型,而且她们堂姐妹血型并不特殊,江宴行的血型同样常见。
怪不得第一次看江宴行教夭夭玩九连环,她就感觉极其不适,貌似自己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
事实上,夭夭的饮食习惯同江宴行重合了许多。
“我给夭夭找了九塘最好的私立学校,他们下周开学要体检。”
“嗯,夭夭的身世瞒不久。”阮秀珠泰然自若转过身。
客厅开着壁灯,光线大致朦胧,明暗交掠的光影流转过两个女人瞳眸。
“栖棠,我的外孙女是因为夭夭才死。”半晌,阮秀珠终于出声。
宋栖棠瞳孔骤缩,垂身侧的手指颤了颤。
又是迎头一击!
可能今晚意想不到的变故太多,她心中再难激起狂风急浪,过了很久,才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接口,“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扯上夭夭?”
阮秀珠没立刻解释,默然拉拢开衫,似乎唯有如此能汲取温暖。
那是一段非常惨痛的往事。
之所以坚持亲自告诉宋栖棠,是她这些年被秘密憋得快发疯了。
她的苦难只是失去丈夫、女儿、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吗?
不,远远不够。
“该从哪儿说起?”阮秀珠皱眉思索片刻,“对,就从你生孩子说起,那里是开始,是属于你孩子跟可馨孩子的开始。”
——
宋家败了以后,阮秀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因着宋显仁的缘故,她害怕被江宴行报复,加上宋显义仇家也多,干脆带待产的宋可馨前往奥克兰。
本来想暂时过渡一下,宋可馨生完孩子再做打算。
她考虑得长远,星城在沿海,她们一家人不如躲北方。
届时,无论江宴行或者其他仇人,很难找到她们。
至于宋栖棠,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起航,还来得及。
可宋可馨出现了抑郁症状,月子期间愈演愈烈,最后撒手人寰。
阮秀珠那时天都塌了。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太太,不仅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得强撑着病体照顾嗷嗷待哺的外孙,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类账单。
比起这些接踵而至的打击,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宋栖棠怀孕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见不到宋栖棠。
后来明白肯定有人为难,对方十有八九是江宴行。
当她好不容易在监狱见到宋栖棠,那个往年明艳飞扬的女孩子早已面容枯槁,囚服穿身上空荡荡的,饶是如此,依然遮不住隆起的腹部。
隔着玻璃窗,神态麻木的宋栖棠迎着她错愕眸光说:“江宴行的孩子。”
那瞬间,阮秀珠当真恨不得回星城活剐江宴行!
谁能想象得到她彼时的绝望?
奥克兰有超出月份就不能堕胎的规定。
好在,宋栖棠拎的清,主动提出送孩子去孤儿院。
既然米已成炊,阮秀珠只能认命。
没办法时常探监,她交出大半的积蓄走关系,托人尽量照顾宋栖棠。
她想过回星城找江宴行算账,但转念,万一江宴行要孩子呢?
不能让江宴行晓得孩子的存在,免得他们藕断丝连。
奥克兰的孤儿院好几家,阮秀珠找了家条件最普通的。
恨大人,小孩也不能幸免。
可还不等阮秀珠联系,宋栖棠竟然早产了。
匆匆赶到产房,她进不去,只能抱着自己的外孙女干等着。
苦等一夜,医护人员交给她一个脸蛋绀紫的小丫头。
盯视被简单清洗过的婴儿,阮秀珠立即懵了,大闹着要见宋栖棠。
可那些人甩下宋栖棠生产的证明,把她强行赶出去。
大冬天,阮秀珠左手搂着死婴,右手怀抱自己近一岁的孙女立足人来人往的大街,第一次察觉冬季原来这么冷。
前往马修教堂的路上,恍然听见婴儿啼哭。
哭声比濒死的猫仔还微弱。
阮秀珠一惊,下意识找寻声源,然后匪夷所思的目光呆滞定格左手。
她从未接触过“还阳”的人,以往只当轶闻。
可做梦都没想过,它会真实上演在自己眼前。
阮秀珠被骇得目瞪口呆,直到婴儿的哭泣越来越大才如梦初醒。
手足无措地环顾四面,不得不硬着头皮往教堂深一脚浅一脚跑去。
教堂帮助她的修女叫娜塔莎。
娜塔莎见到奄奄一息的婴儿忙找医生诊治。
经过西医的紧急救助,婴儿嘴里的堵塞物全被弄出来。
阮秀珠瞅着缩成一团瘦弱的小家伙,心里陷入了天人交战。琇書網
孩子太小了,一旦抛弃就会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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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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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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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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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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