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明亮日光从厚重的云层挤出,随即又像被一只魔爪无情地抓回去。
再也觅不见。
宋栖棠的纤指扣着手机,剪影定格成静谧画面,听到电话那端语速飞快的声音,眼底沁出骇人阴骘。
虽然不知具体内容,可庄儒品夫妻看她这模样就猜到大事不妙。
“怎么了?”庄儒品不动声色往后看。
大厅里人来人往,江家一干人等正向吊唁的宾客致谢,他们每个人脸上像挂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可谓滴水不漏。
“是夭夭吗?”赛伊达骤然一凛。
宋栖棠抿唇挂断,绷着的指骨收拢,关节处微微泛白,“不是。”
“别露端倪,我们就这样子离开,免得被他们察觉。”
短短几秒,她紊乱的心绪已经逐渐平复,“是出了点事,不过幸亏发现的早,眼下还能补救。”
庄儒品夫妻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宋栖棠口中的“出事”肯定非同小可。
——
江唯礼的葬礼是下午举办。
天气不太好,空中漂浮能见度低的雾霾。
宋栖棠上车后,冷冷看一眼后视镜里渐次缩小廓形的江家别墅,松散盘着的卷发,又默然摘掉手套和礼帽,套上一件同色风衣。
“到底怎么了?”赛伊达打量她森冷的表情,“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宋栖棠冷笑,眉梢眼角覆盖寒霜,“何止严重,假如真被海关拦截,我只会惹得一身骚,搞不好又得坐牢。”
她说的是“我”,而非“我们”。
庄儒品心念一动,示意司机升起隔板,低声问:“胜和的货出问题了?”
胜和的生意一向游走黑白之间。
那些是老一辈的人,随着宋显义出生入死,大多无儿无女,文化程度不高甚至“屡进宫”,完全洗白又捧不上饭碗。
如今的宋栖棠早摒弃非黑即白那套。
所以对他们擦边球的行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有鲍叔负责。
但今天还是差点出事!
宋栖棠脸色阴郁,挑起眼帘看向庄儒品,红唇无声吐露两个字。
“谁先发现?”庄儒品一震,神情瞬间变得严肃,沉吟片刻,镜片后的瞳眸迸发寒光,“鲍叔不可能做这种事!”
“不还有个铨叔?”宋栖棠冷然一笑,“上次他们跟我一块儿去见候祖良,我就发觉他不太对劲,想不到老家伙胃口这么大。”wWW.ΧìǔΜЬ.CǒΜ
说完,她眯眸思忖,又缓慢摇摇头,笑容加深,“或许不是他。”
铨叔有私心,但鲍叔也不傻,至少后者真的一心一意关心他们父女。
庄儒品读懂她深暗的眼神,朝江家的方向看去,“他们的手笔?”
“十有八九,”宋栖棠垂眸,将今早准备好的文件用手机发给庄儒品,“我明早再回公司,处理完货的事,会去医院陪夭夭,晚上不回家了。”
“明天中午要去新都,你还有行李整理,不着急,”塞伊达放下交叠的长腿,淡声接腔,“安心处置他们,反正我傍晚也要去陪她玩。”
过了近一个小时,车子抵达西区城郊的废弃印刷厂。
庄儒品瞥了眼停着两辆面包车的工厂门口,等迈克的身形出现视野中才缓声开口,“胜和的主人是你,我们不方便干涉,你放开手脚去做。”
“知道。”宋栖棠点头,从车上大步下去。
她淬冰的眸冷静流连过两侧,折了三四圈的袖口压肘内,高跟鞋踩得石板路咔咔响,风衣衣摆随着她急而沉的步伐甩得左右飘曳。
目送年轻女人的身影消失,塞伊达怅然若失,“越来越独立,她长大了。”
“否则我怎么向姐姐他们在天之灵交代?”
庄儒品将塞伊达抱怀里,温声含笑,“她也是我们的女儿,该为她骄傲。”
——
保镖都候在门边,厂里灯火通明。
冬末春初的寒风撕扯着雨丝呼啸而过,盘旋凛冽的温度。
迎着众人注目的视线,宋栖棠快步踏入工厂。
眯眸随意逡巡四面,最终,泠然落定地上跪着的男人。
他五花大绑,被打得鼻青脸肿,蔫啦吧唧跪在鲍叔脚旁。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两位叔叔饶了我。”
鲍叔猛然飞起一脚踹翻他,“饶你?这话去跟大小姐说!”
见状,宋栖棠心里顿时有底,淡然移目,朝鲍叔徐徐走去。
“我诚心托你们管着胜和,你们倒好,险些让警察请我喝咖啡。”
“说曹操曹操就到。”捏着烟斗的鲍叔目光变幻,转头看向长吁短叹的铨叔,“有什么误会,你自己澄清。”
铨叔老脸通红,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暗戳戳兴奋的阿俊立刻蹦到他前面,一副点头哈腰的做派。
“大小姐,之所以能抓这小子现行,多亏我!”阿俊气冲冲指向被踹倒后哎哟连天的男人,“他花名田鸡,是铨叔心腹的马仔。”
“你闭嘴!”铨叔眼角抽搐,黑着脸呵斥,“我都说里头有误会!”
阿俊斜视他,毫不畏惧,继续滔滔不绝,“要不是我前两天吃宵夜,听见田鸡和他女人吹牛逼,真想不到他居然敢吃里扒外背叛您!”
“大小姐,我们胜和历来上下一条心,早些时候,叛徒要被三刀六洞!他们欺负您人美心善,我不同,我的命是您救的!”
“只要您一句话,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阿俊豪气地拍胸脯。
宋栖棠勾唇,清莹的瞳珠氤氲柔软涟漪,温静地笑笑,“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万一事发,我大概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届时就麻烦了。”
“仇家多,真令人觉得郁闷,怪不得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她惆怅地叹口气,略微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张支票,打量阿俊两眼,当着鲍叔的面递给他,“鲍叔好像讲过,你赌术不错。”
阿俊呆呆看着崭新的支票,眼中溢满惊讶,慌忙摆手拒绝,“一点小忙,您不用这么客气!”
宋栖棠莞尔,又将支票往他手边伸两寸,“我打算开家俱乐部。”
“最近还愁要找什么样的人管事,假如你愿意好好安定下来赚钱,不如替我打工?这钱是给你买新衣服的,包括交际方面的活络。”
“大小姐?”阿俊受宠若惊,直勾勾盯着她,木然发声,“您没开玩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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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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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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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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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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