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慢悠悠扯了扯手套,两手互相交握,俯身审视梁霄,“夭夭过两天出院。”
“宋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她的,只是……”他搜肠刮肚,不懂如何开脱,猛然记起老师教过的一个词,忙道:“情急之下。”
“情急之下见真章。”
宋栖棠和颜悦色,嫣红的唇角掀起,“情急之下能给人致命一击,可见确实很讨厌夭夭。”
梁霄看着戾气内敛的女人,一张脸红白交加,“宋姨,我没有!”
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不必这么低声下气。
梁家也是星城的豪门,自己为什么要卑微求她原谅?
念头浮现,脊背顿时挺得笔直,表情不自觉带出点怨恨。
聋姐看宋栖棠两眼,唇线紧抿,突然垂眸遮住眼底激烈闪烁的异芒。
“这就对了,梁小少爷用不着跟我装模作样,我难道会被你一个小屁孩糊弄?”宋栖棠近前,替他整理歪了的衣领,柔声说:“你怎么嚼我的舌根没关系,我懒得计较。”
“可你千万别闯我的禁区,不然,坐过牢的人最懂得怎么折磨人。”
“这是最后一次,别说你打夭夭,哪怕你讲她半句闲话,我会整得你以后不敢开口。”
梁霄颤了颤,下意识躲开宋栖棠,却被她单手扶住肩膀。
她笑,温柔的眼波炼化成火焰肆虐空气,“只要我想对付的人,从不分男女老少。”ωωω.χΙυΜЬ.Cǒm
——
前厅人声喧杂。
按旧例,来吊唁的宾客离开前要向逝者上香。
江御祖孙俩恰巧下楼,瞥到灵位前婀娜的身影,眸光不约而同沉了沉。
江竞尧灰绿的瞳孔倒影着女人姣美侧颜,唇尾忽而浮出诡异的弧度。
“爷爷,其实二堂婶没说错,她的所作所为太嚣张了点。”
宋栖棠正欣赏江唯礼的遗照。
相由心生真是有道理。
年轻时算一表人才,近迟暮猥琐得人神共愤。
听见后头散开不大不小的喧哗,她好整以暇偏头,眉眼掠过一抹浅笑。
“江老爷子,大少爷,请节哀。”
江御双唇紧绷,脸上的线条很凌厉,“谢谢宋大小姐的安慰,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一大憾事。”
宋栖棠面不改色,只当没听懂他的威胁。
等庄儒品夫妻上完香,她眉尖拢起,端凝着面色接过线香。
还没走两步,邵琼歇斯底里的喊声险些贯穿耳膜,“别让她给老江上香!”
“你们难道希望老江死不瞑目?叔叔,竞尧,拦下她,千万不能让她上香啊!”
“江二夫人神志失常也太严重了,”庄儒品皱眉,冷冷望了眼不置可否的江御,示意宋栖棠回来,“既然人家不领情就算了,我们走。”
宋栖棠摇头,“江二夫人心情悲痛,我理解的。”
这样庄重的场合,相比大吵大闹的邵琼,宋栖棠越是善解人意,大众对她的赞扬就越高。
江御打量面露怜悯的女人,心里蓬勃的火气一兜兜往上窜。
目光森寒一瞬,转而换上无奈的语调,唏嘘道:“邵琼悲伤过度,哪里冒犯,你们多谅解。”
“应该的,毕竟夫妻情深。”宋栖棠举着线香,让佣人替自己点燃。
而她刚才轻描淡写的那句话,不晓得引多少人窃笑。
“宋大小姐的确识大体,”江竞尧瞅了眼后来的江宴行,挥手示意佣人,“快请二夫人下去休息。”
宋栖棠缓步走到佛龛前,漠漠与江唯礼对视一眼,垂眉敛眸,若无其事将香插进铜炉。
指腹松开那瞬,她轻慢抬眼,黑纱下的眼瞳雾气缭绕。
你运气不好,明明想杀我,终究被我除掉了。
好走不送。
侧过身,不偏不倚撞上男人深邃墨眸。
江宴行又戴上了那副眼镜。
隔着冰凉镜片跟镂空网纱,两个人的视线短促交汇,尔后漫不经心移开。
——
角落里。
詹晗不满地拽詹晓冬袖子,压低声音吐槽,“看见没?他们在灵堂都眉来眼去,真不知羞耻!”
她的语气难掩愤怒,虽然是对那两人发泄怒意,眼睛却始终定格宋栖棠。
“这种场合还勾引江总,狐狸精!”她悄悄啐一口。
詹晓冬睇向宋栖棠。
人生的美,就是占优势。
哪怕穿着一身黑,依然艳光四射,那双会说话的眼眸掩映黑纱之下,越发显得幽深且神秘。
“你怎么对她这么大意见?”
“她是狐狸精,又喜欢仗势欺人,姐,你不知道,我的一个同学被她欺负得格外惨,被迫转学了。”
詹晗提起学生时代的事便气不打一处来,喋喋不休,“霸凌!”
“换现在……算了,就算换现在,估计也不能拿她怎样,谁让她有权有势?”她撇撇嘴,脸上卯着阴沉,“世道就是不公平得很,有的人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坐享其成。”
“她喜欢珠宝设计,所以她爸给她找最好的资源,请最顶尖的老师教她,”眼底凌乱的光闪了闪,胸腔翻涌浓烈的不甘,詹晗攥着指端,“有她在的地方,别人全沦为陪衬!”
眸色阴晦两分,她抿了抿唇,“若非HJE,她可能连我是谁都不清楚。”
詹晓冬本来疑惑詹晗为何对宋栖棠抱有成见,此刻听了这番貌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隐隐明白她的心思,想好言相劝又害怕伤妹妹自尊。
“出生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她不也曾经……”递给詹晗意味深长的眼色,拍拍她手背,“今天参加葬礼,别说不开心的。”
詹晗郁闷不已,“江总也真是,前阵子还陪你看车,眼下又被狐狸精勾住,到底是什么想法?”
“害我空欢喜一场,还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倘若詹晓冬嫁给江宴行,不但父亲能评级顺利,自己的设计生涯也可更上一层楼。
詹晓冬失笑,刚被詹晗强烈的怨气所震撼,这会儿又觉得她到底是小孩子脾气。
“我早告诉过你,我们的关系不是那样子。”她瞥着江宴行,笑容忽地虚浮,说的话模棱两可。
清寂的水眸一转,弥散无形的阴影,重新投向宋栖棠。
女人已经迈出大门,右手伸进坤包,大概是接电话。
下一瞬,不晓得是不是自己错觉。
宋栖棠纤细的身形僵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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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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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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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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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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