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一样。
她从不允许旁人干涉更不需要他们协助。
——每年宋显义生日或者父亲节,自己都会亲手做庆祝贺卡送给他。
宋栖棠忍着泪意翻动那些泛黄的卡片。
一共三十四张,包括封套,保存的特别完整。
字迹从歪歪扭扭到工整娟秀,见证她从一个无知小女孩长大成人的过程。
宋栖棠的眼底翻涌着波光,沁出一层薄薄水色,她闭上眼,忽然感觉置身的时空变换。
“爸爸,你喜欢我送这样的礼物吗?他们都送你很多很多值钱的东西,你不许嫌弃我。”
“宝贝这么乖巧懂事,我怎么会嫌弃?爸爸要把它们保存下来,一直到七老八十。”
“真的吗?爸爸绝对不准骗我,等你七老八十那天,我要检查的哦。”
“一言为定,我们拉钩!”
记忆里,面目威严的男人宠溺地拍女孩儿的头,脸上全是为人父的骄傲与喜悦。
父女二人的小指勾一起,久久没分开。
从小到大,爸爸对自己有求必应,凡是许的承诺从未食言。
所以那时候的她,真以为他能活到七老八十,而自己能有时间做更多漂亮贺卡。
可最后,爸爸还是没能兑现诺言。
她依然有无数机会做贺卡,爸爸却再没机会收到,更不可能再含笑回应她。
不止是爸爸,那天婶婶想对她说的话,她也没能听见。
“栖棠?”身畔的人突然推了推她。
宋栖棠回神,偏头擦掉眼角依稀的湿意,侧首看向隋宁,“打完了?”
隋宁点头,定睛观察宋栖棠表情,刻意背对夭夭,挑眉示意她手里盒子,“触景伤情?”
宋栖棠盖上盖子,尚未答话,夭夭兴高采烈的欢呼充盈车厢。
“糖糖,宁姐姐,江叔叔送的礼物贼漂亮!”
刚才隋宁接电话,夭夭一直憋着没出声,这时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看,真的超漂亮!”
天空之城的音乐悠然响起,像流水不疾不徐涤过心间。
宋栖棠循声扭头,目光中立刻闪过惊艳。
那是只蒂芙尼蓝的水晶球,球内北/欧宫廷的设计风格童话般如梦似幻。
拧动发条后,蓝白亮片随着旋转木马静静飘流,的确非常好看。
“是我喜欢的宫崎骏诶!”
夭夭把水晶球抱胸前,眼睛笑成弯弯月牙,“江叔叔好好!”
隋宁拿起礼盒看logo,“赞尔?这牌子一向用真水晶,怪不得那么漂亮。”
宋栖棠最初的惊艳过后就变得很平静,淡淡收回余光。
不曾想,夭夭晃她腕骨,“糖糖,我能给江叔叔打电话吗?我想告诉他我很喜欢。”
电话号码倒有。
可宋栖棠不想打给江宴行。
对上夭夭期待的眼神,她犹豫两秒,打消撒谎的念头,调出号码把手机递过去。
夭夭小心翼翼放好水晶球,按下号码打过去。
宋栖棠扭头看窗外。
没几分钟,夭夭沮丧地垮下肩膀,“关机。”
隋宁忙安慰,“估计上飞机了。”
夭夭郁闷嘟嘴,还手机给宋栖棠。
落日橘红涂满整片苍穹,周边晕染的雾气漫过云端,像未经调色的油画拓进眼波。
宋栖棠静默凝视,眸底流入乌金色光辉。
“我们要离开了。”
车子驶上高架桥,隋宁怅然若失感慨。
宋栖棠转眸,盯着仿若开进硕大夕阳的车头,笑容逐渐迷离。
“再见。”她轻柔低语。
——
五月份的奥克兰秋高气爽,日光灿烂。
一下飞机,庄儒品就打电话催宋栖棠尽快结束奥克兰之行。
稍作休整的第二天上午,宋栖棠交代米娜带夭夭去马修圣堂附近的游乐场逛逛,自己和隋宁回了六年前的监狱。
国内外的监狱外形上没特别大的区别,本质也几乎一样。
一路走走停停,隋宁远望那扇沉重的大门,“我们这不算故地重游吧?”
宋栖棠今天穿黑色的风衣裙,长发松散盘起来,闻言轻笑,“我们再不会进去了。”
假如时光能倒流,她当年会控制自己的脾气,行事不那么冲动。
隋宁审视她通体沉黑的穿着打扮,觉得有些怪异,可具体说不上来。
再看她神色,同样不太对劲。
“你还好吧?”
“哪有什么好不好?”宋栖棠垂眼,眉骨浮着莫名情绪,“半年前,婶婶就是在这里接我的。”
环顾四下金黄的麦草,她眯眸回忆,脸上掠过几分复杂况味,自嘲,“我曾经很厌烦滨城的生活,表面说着一家人团聚是最大的心愿,但实际格外不甘心。”
“想重振宋氏,想过回以前养尊处优的日子,我没办法详细表达那种感受,总之不甘心,尤其是江宴行出现以后,我太渴望能够回到昔年的高度。”
“可是我束手无策,空有设计的才华,没跳板,没支撑,更没庇护,我生怕自己万一哪天稍微崭露头角,我爸的仇家就会找到我,然后害死婶婶她们。”
“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感谢过江宴行的出现,他帮过我,救过我。”
宋栖棠往前轻缓踱两步,转过身,正对右前方冒出十字架的圣堂,“婶婶说我埋怨她们是拖累……”
隋宁皱眉打断,“怎么会?”
“你对她们的好,我都看眼里,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宋栖棠垂首默了默,低声吐字,“没嫌弃她们是累赘,可婶婶打我那天,我是当真寒心,很不值,好像心寒之后,怨气就更重,倘若婶婶没出事,我会听从江宴行的安排选择移民。”
“说到江宴行……”她的视线撤离圣堂再次瞥向监狱,语气阴柔,“我有必须恨他的理由,不恨他,就感觉对不起自己,事实上,我并没想象中的恨他,简直可笑。”
隋宁一头雾水,“你恨他不是应该的?”
“栖棠,你今天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对劲,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也认为自己语无伦次,大概太心乱如麻。”宋栖棠眉尖拢起,不再看监狱,高跟鞋往圣堂的方向走去,“陪我见个人,你就懂了。”
隋宁亦步亦趋,“我们中午的飞机,你别耽搁太久,难道你在这儿有朋友?”琇書網
宋栖棠意味深长,“对我而言,极其重要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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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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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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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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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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