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牵着夭夭回胡同口。
天边闷雷翻滚,一朵又一朵厚重的乌云遮蔽本就不甚明亮的光,四下浮动大片的暗翳。
远远的,消防车尖啸的声音从胡同深处传来。
夭夭侧耳倾听,“糖糖,谁家起火了吗?”
宋栖棠点头,背心忽觉有些凉,手心也渗出一层滑腻冷汗。
她彷徨拢着眉尖,目不转睛看向自己隐隐颤抖的手。
又有两辆救护车自身后疾驰而来。
刺耳的鸣笛声掠脑,宋栖棠倏然一惊,心里没来由急跳两下。
包内的手机忽然急促振动。
原先喧闹的胡同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极其安静。
她瞠着屏幕上属于隋宁的号码,居然重温了久没经历过的恐惧。
抖索着手指仓皇接通,隋宁惊慌的语气瞬间将她打入地狱!
“栖棠,你回家没?你们那一栋液化气罐爆炸!阮姨是不是在家?”
宋栖棠僵原地,呆滞的目光偏向救护车远去的方向,血色一点点漫上眼眶。
手机“砰”地摔地上,她彻底慌张,顾不得捡,揪着几乎痉挛的胸口抱起夭夭往前跑。
“糖糖……”
夭夭看着宋栖棠面无人色的脸庞,第一次感觉害怕。
宋栖棠绷紧唇,大步流星跑着,血丝飞快染红眼眸,脚步同样飞快地跑过麻石路。
晃动的视野不断疾速倒退,夭夭趴她肩膀,滴水瞳珠收纳着胡同漆黑而沉冷的景象。
路口的榕树仿佛化成了人形,褐眼阴森森盯着,风一吹,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摇摆。
如活物一般,随时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她们!
那是她此后记忆里,每次想起外婆都会最先浮现脑海的画面。
——
宋栖棠的心始终被不知名的惶惧死攥。
狂奔到自己居住的楼栋,甚至都没站稳,目睹眼前惨绝人寰的情形,她眼眸瞬时血红,呜咽一声,双腿发软,直接跌坐地面!
夭夭和她摔成一团,起初不太理解她的反应。
等转头瞅见被火海包围的二楼,小脸霎时惨白,哭音哽在喉咙撕心裂肺爆发,“外婆!”
这牵动心脏的呼喊猛然惊醒了神志迷蒙的宋栖棠。
她拉着夭夭起身,跌跌撞撞推开围观人群,用那双含泪的眸无助而慌乱地搜索。
没看见阮秀珠……
周围充斥哭声与纷乱人影,她不晓得该求助谁,遇着人就问“我婶婶呢”,别人看她疯癫的神态,要么摇头,要么漠视她的焦灼往旁边躲避。
整座楼房浓烟滚滚,现场混乱至极,视线里填满大量粽蓝色以及白色。
再次听见消防车的鸣响,宋栖棠终于稍微找回神思,掐着手掌强逼自己镇定。
环顾四面,总算在人堆里找到一楼获救的住户,不假思索跑过去。
“姨姨,你快看!”夭夭忽地扯住她。
宋栖棠慌忙转眸,头顶轰隆,体内的血液刹那凝固!
消防人员争分夺秒救出一个大面积烧伤的小女孩从二楼跑下。
男人悲痛的哭声无情攻击着耳膜,“雯雯,我的女儿!”
宋栖棠惊喘,立即遮住夭夭湿润的双眼,不让她目击雯雯右手烧断的惨状。
好好的,怎么会液化气罐爆炸?
是谁家的液化气罐?
雯雯也住二楼,如果婶婶没能逃出来……
可怕的想象宛若利箭扎中胸腔。
她胸口闷疼得厉害,四肢僵硬又冰冷,突然感觉周遭嘈乱的情景像电影慢镜头缓缓变换。
每个人崩溃的脸,都如她当下的真实写照。
肩膀抖不停,残存的力气尽失,她泪水滂沱,浑身疲软往地面跌坐。
稳重的脚步声犹如疾风而至。
后头匆匆赶来的男人气势凌厉,及时伸手,搂住女人下坠的身体。
“幸亏没傻得直接冲进火场,”无奈的叹息徐徐拂过鬓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怀抱极其温暖,雪松木调冷冽清净的气息扑鼻,透着与生俱来的安全感。
宋栖棠侧首,沉没黑暗的思绪蓦然被致命的熟悉感拽到明处,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手腕,眼泪顿时流得更凶,“江宴行,我婶婶……我婶婶……”
后文难以为继,可惊慌失措的情绪忽而稳住些许。
“手机借我,我要给婶婶打电话,我的手机掉了。”
她红彤彤的眼眸低垂,神色无望而悲凄。
若非夭夭牵绊着,自己或许真一时情急跑火场。
江宴行示意身后跟来的几人分散,冷瞥楼上触目惊心的火情,其实已经有底。
周身冷峻的气场愈加肃杀,他阴黑冷厉的眸光敛起,掏出手机解了锁,递给宋栖棠。
“别着急,救援才刚开始,我陪你找,陪你等,不管什么样的结果。”
宋栖棠仓促抬起眼皮又落下,泪水簌簌滑过脸颊,滴落屏幕,迅速按下串号码拨过去。
电波声持续萦绕耳畔,等待的间隙,五脏六腑犹如被寒凉铁手箍紧。
抹把湿漉漉的眼,她握拳抵唇瓣,眼前模糊不清,喉咙逐渐弥散浓郁的腥气。
没人接。
宋栖棠不死心,猜测婶婶有没有可能起火时不在家也忘了带手机。
毕竟四周没找到她,只要找不到,就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唇肉咬出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重重按下,再打一遍。
脑海是空白的,偏偏又闪放无数零碎的片段。
点点滴滴,皆是这些年阮秀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尤其她入狱以后含辛茹苦的付出。
无以复加的绝望笼罩心房。
一会儿后悔自己前两天为什么要跟她争执,一会儿祈祷她能大难不死顺利逃过一劫。
可假如不在家,为什么附近没见人?
宋家只剩她们相依为命,婶婶好不容易活下来,应该不会再出事。
她为了让婶婶活着,吃过多少苦头?
杂七杂八的念头凝成血块堵塞脑海,呼吸渐渐滞涩直至粗重。
“外婆呢?”夭夭瘪嘴走近宋栖棠,带着哭腔出声,“姨姨,外婆去了哪里?我要外婆!”
宋栖棠不作声,失魂落魄的薄影融浓稠黑夜。
江宴行眉目深冷,弯腰将夭夭抱怀里,没安慰她,只是轻拍了她脑袋。
就在这时,二楼再次震出爆炸声。
周边惊呼四起,他心神一凛,眼疾手快把宋栖棠扣怀前转过身。m.χIùmЬ.CǒM
冲击波引爆的巨响中,女人歇斯底里的悲喊险些刺透耳蜗,令夜幕漫上如血的凄绝。
“婶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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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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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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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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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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