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背着书包,脚步哒哒跳过地面水洼,忽而扭头看身后学校,腮帮子鼓鼓的。
“大小姐,刚立春不久,您别淋雨。”保镖替她撑着蕾丝花边的雨伞,态度恭谨。
她眼皮都没掀,闷闷不乐低头走路,走的尽是深浅不一的小水洼,嘴巴噘得能挂油壶。
一辆豪车徐徐停靠路旁。
雍容美妇款步下车,看到无精打采的女孩儿,面上展露温柔笑容,“谁欺负小公主了?”
听见女人的笑声,原先精神恹恹的宋栖棠立刻抬头朝她跑去,“婶婶!”
“这小家伙真调皮,下雨呢,乱跑什么?”
阮秀珠作势嗔怪,拿过保镖的雨伞,踩着高跟鞋的脚忙跨出几步迎向她,“慢点,别摔着!”
距离并不长,宋栖棠眨眼便冲到阮秀珠身前,嘟嘴抱紧她大腿,明亮眼睛闪烁天光云影。
“爸爸说话不算数,下午又不能给我开家长会。”
阮秀珠笑容不改,温声解释,“你爸临时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能来,婶婶下午过来好不好?反正你和可馨同班同学,婶婶做你们的家长。”
宋栖棠清亮的眼眸顿时暗淡不少,眼帘耷拉,默了默,“什么重要的事?比我还重要吗?”
阮秀珠一时失语,片刻后,抱起宋栖棠,“栖棠,你爸爸很爱你很爱你,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爱你,可他也有他的身不由己,没父母不希望自己能陪伴孩子成长,你要理解他。”
宋栖棠的心情依然低落。
“爸爸总是不能陪我,我也没有妈妈……”
“谁说你没妈妈?”阮秀珠轻斥,“别听他们胡言乱语,婶婶就是你妈妈。”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婶婶都会像妈妈一样永远爱护我们的小棠棠。”
阮秀珠刮宋栖棠鼻端,伸出小指头,柔声哄她,“我们拉钩钩。”
宋栖棠挎着的小脸逐渐阴转晴,笑眯眯勾住,“不许变卦哦?”
阮秀珠正要说话,猛烈风旋蓦地由远及近,以摧枯拉朽的态势席卷周遭一切。
刚刚尚算清朗的天气猛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平地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抛向天空搅得粉碎。
雨伞被刮走,保镖亦不见踪影。
强劲风力扫荡过来时,宋栖棠本能地抓住阮秀珠衣服,可抓了个空。
紧跟着,皮肤似乎蔓延开剧痛。
惊慌回头,陡然发现自己的小手不知从哪儿沾到火苗。
分明风那么大,火苗反而烧得越来越盛,可怕的疼痛迅速扩散神经末梢。
她惶恐尖叫,哭着叫婶婶救自己,结果更惊恐地发现,那些火竟是从婶婶身上烧过来的!
阮秀珠仍抱着她,头颅却被烈火烧洞穿,眼睛含着火星凝视她!
痉挛感强烈地穿过身体,仿佛自百米高空狠狠跌落到深渊,四肢百骸情不自禁抽搐着!
沉重的力量压迫胸骨,宋栖棠遽然睁开眼,惊喘着放声大喊,“婶婶!”
夕阳顺着屋脊西斜,四面很安静,飘浮着薄暗的暮霭。
依稀听见吊瓶里液体滴答的轻响以及呼吸声。
飘忽的视线迟滞右转,落床边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
他可能没怎么休息,脸色泛白,原先光洁的颌面冒出青印。
应该非常累。
因为宋栖棠刚才的叫声也没能惊动他。
恍然记起,白薇曾经说过他有胃病。
六年前没这毛病的。
他是她的保镖,体能素质必须极其过硬。
她思绪起伏,缓缓靠回床头板,无声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出神。
被这么专注盯视,但凡稍微警觉也不可能毫无所知,何况是江宴行。
大概只几秒左右,他醒了。
在他清醒的那一刻,宋栖棠错眸,阴深望向映照阳台的余晖,轮廓平静得诡异。
“我婶婶呢?”
一开口,喉咙像撕裂过似的,嗓音沙哑难言。
江宴行沉默,凝视她温凉侧颜失神会儿,起身替她倒了杯水。
“你们那栋总共六楼,一至三层的人员伤亡最惨重,液化气罐一楼引爆,就在你家厨房下。”
平淡的陈述,声线低沉缓慢。
天大的残酷从他嘴里吐露,是那种由不得人不接受的笃定。
宋栖棠置若罔闻,回想昏迷前呼啸的警笛声,身形岿然不动,“夭夭呢?”
“我让阿茵照顾她,暂时安置我住的酒店。”
半晌,没见这女人有所动作,他折眉,硬是将水杯塞她手中,“喝水。”
原以为她会反抗,毕竟遭遇了这么大的打击。
可没有。
她木着脸,双目无神,静静捧着杯子喝水。
一口又一口,缓慢地吞咽,细长的娥眉毫无起伏。
如同木偶,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或者说,她拒绝思考。
眼瞅一杯水快见底,江宴行抽张纸巾,取过玻璃杯,低头擦掉溢出她唇瓣的水珠。
尔后四目衔接,相对无言。
她昏迷一天一夜,容色憔悴,青丝凌乱披散肩背,脸颊两侧深深凹陷。
江宴行的面庞温度寥寥,用手指随意梳顺她快打结的长发。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现在,你身边只剩我和外甥女。”他冷哼,眉眼流露水墨晕染的清远。
她目不转睛看向他,扯了扯唇,“我快成孤家寡人了。”
“你害宋家家破人亡,跟我本该有血海深仇,但偏偏……”她揪着眉,颇为苦恼地低叹,缠绕舌尖的余音飘着回漾空气,“我偶尔,真恨不得你还没出生就从世上消失。”Χiυmъ.cοΜ
“怎么会有你这么渣的货色?好得不够彻底,坏得也不够彻底,你为什么非得不伦不类?”
宋栖棠颓然闭眼,气息压抑而阴戾,冷漠的五官笼着深浓暮色,呈现极致反差的昳丽。
江宴行轻笑,收拢她的长发在掌心握了握,随即重新铺开,凉如溪水的声线淡淡盘旋喉骨,“对你坏,是不愿意你离开我,对你好,是想宠坏你之后更不舍得离开我。不矛盾。”
宋栖棠的朱唇不咸不淡浮出一抹苍白笑意,低哑喃喃,又仿似自言自语多些。
“我家没了,爸死了;辛苦怀胎八个月,孩子夭折;为了续婶婶的命,我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手术成功,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活得再谨小慎微,又有什么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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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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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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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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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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