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射进房间的乳白光晕忽明忽暗变幻,笼罩她素净脸庞,照亮眼尾隐现的水渍。
水痕渗透瞳眸,渐渐的,变成凝冰一般的晶光。
心底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寸寸结霜。
世上从不缺后悔药,可终归,只能用亲手酿的苦果聊以自慰。
她利索删除短信,将B超单夹画册,冰凉掌心按了按封面,重新关好抽屉。
最近天气反常,阴晴不定,夜里的风添了些许凉意。
宋栖棠替夭夭盖好被子,余光瞥到一侧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转身去关窗。ωωω.χΙυΜЬ.Cǒm
走近窗口,蓦地愣住。
胡同口,茂密的榕树旁停着辆眼熟的车。
车身低调而奢华,墨色流线衬得倚着它点烟的男人身姿格外挺拔,如暗夜下狩猎的虎豹。
分明离得远,但她能清晰看见他下颌至脖颈的流畅线条,因着偏头的动作,火光甚至将锁骨窝那块儿的肌肤映射出来,浓艳的橘红暖调交织幽蓝冷色,肤质紧实的纹理令人浮想联翩。
画面流淌着情欲与颓废的味道。
宋栖棠手指紧了紧,刚要关窗户,底下的人却冷不丁抬眸。
四目隔空衔接,空气潮润,萧索的风顿时变得喧嚣。
火苗摇曳,他锐利的眉眼暴露她目光之下,烟雾自唇间徐徐飘溢,模糊了眉宇间晦涩的况味。
抠着窗棱的指腹缓慢收拢,宋栖棠撤开视线,冷冽勾唇,视而不见关窗。
仔细拉严窗帘,她看也没再看楼下,拿自己的换洗衣物缓步出卧室。
客厅黑漆漆,经过沙发时,鬼使神差,瞟了一眼阮秀珠的卧室。
门缝没透任何突兀光线,却依稀能听见床板的咯吱声。
这么晚,还没睡。
心头渐次漫上冷涩,宋栖棠叹气,沮丧靠着墙壁,双手无力地滑落身侧。
搬离滨城,她们还能去哪儿?
——
夜半,天空斜飞零星雨滴。
江宴行百无聊赖把玩着一条长链形流苏耳环,冰凉纤细的金丝贴着指骨晃悠,耀眼晕光倒影他黑如曜石的眼瞳,悄然稀释眸底深稠的情绪。
仪表盘的手机偶尔亮屏又暗淡,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陷入寂静。
他对铃声置若罔闻,掀起眸,眸光始终定格没关闭的短信页面。
“做过B超吗?”
未署名的收件人连只言片语都懒得施舍。
屏幕再次寂黑,他随手划亮,对话框大段大段的空白刺进眼中,心脏霎时被荒凉包围。
失去最浓墨重彩的笔触,扎眼的空白一望无际,仿佛自己这六年人生。
每次醉生梦死之后的清醒,除了加倍的寂寥,什么都不剩。
凝重夜幕沉沉覆盖,汹涌寒意从四面八方聚集,密密层层渗入血管。
江宴行攥着耳环的手撑住额头,曲肘搭窗,凝视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出神。
勒胸口的绷带似有手不断狠狠拢紧,肋骨断裂处清晰发出挤压脆响。
闷痛一波又一波堆积,周而复始冲击脏腑,喉管弥漫若隐若现的腥甜。
恍惚着闭眼,回忆铺天盖地席卷。
宋显义知悉宋栖棠养藏獒为柯尔鸭报仇的经过后,问他,“阿允,你想得到我的女儿吗?”
得到。
这本身便充满侵略色彩的词,对那个年纪的少年而言,等同巨大诱惑。
并非不解它背后的含义,恰恰太理解,所以听见的瞬间,满身热血以狂飙流速窜至头顶。
无数想象不受控制纷纷涌进脑海,像末日烟花炸开浮光掠影的震撼景致。
跟在宋显义身边历练四年,他素来冷静内敛,深受赏识,甚至比不少成人表现得更稳重。
哪怕面对最严苛凶险的考核都未曾失态,却偏偏因为一个活色生香的少女,于不动声色间破功。
得到她。
从今往后,她就是完全属于他的。
不会再有男生千方百计向她献殷勤,而他只能凭保镖或养兄的立场阻挠她接近他们。
她的身上会贴着他的标签,永远和他在一起。
永远……
这岂止诱惑?
渴望得到宋显义的女儿,意味着他原先的计划又得做出小调整。
他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悬空万米的钢丝绳上,稍有不慎便将迎来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悬崖边那朵娇丽明艳的花太迷人了,花瓣舒展的妖娆姿态,蛊得他忘却所有。
况且宋显义收养他的原因,并不纯粹是为宋栖棠物色贴身保镖。
倘若他没种答话,大概宋栖棠的身边明天就会有新人取代他的位置。
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仍好整以暇等着他的答案。
心思剧烈浮游,他藏敛薄暮的凉眸骤深,直视宋显义,缓声吐字,“我想得到她。”
“以男人的身份。”他轻笑,眼神坚定,不疾不徐补充。
——
翌日,宋栖棠送夭夭上学。
刚放完长假,夭夭难免贪睡,磨蹭许久才肯起床洗漱。
阮秀珠大半夜没睡,眼睑附着青黑,精神状况欠佳。
一早起床替宋栖棠准备早饭,顺嘴闲聊,“昨晚不晓得谁,大半夜还开车经过楼下。”
宋栖棠眼帘微垂,递给她漏勺晾炒面,“无聊的人吧,开着豪车喜欢大晚上转悠,可能梦游症。”
阮秀珠心里存着事,没察觉自家素来脾气温和的侄女言语带刺。
“栖棠,你们服装店被砸,警方处理得怎么样?”
不问还好,一提,宋栖棠立刻想起昨天那位彭警官打量自己的怪味眸光。
四个多月前的荒唐画面重现脑海,她一僵,心口堵得慌,忙道:“人抓着了,估计雷声大雨点小。”
“您也知道,敢寻衅滋事的混子,谁背后没点门道?”
“问题是,店铺受损,先前生意本来就不怎么样,闹过这一遭,更加不好招徕顾客。”
店子是通过娇姐的关系租到的,眼下原房东肯定追责,届时又是麻纱。
“真是一天到晚不省心。”阮秀珠脸色微恙,“既然这样,你就索性退出来,反正我们快搬家了。”
宋栖棠沉默,侧脸氤氲清冷,寂然不动的身形被曦光朦胧。
阮秀珠瞅着她半晌,苦口婆心,“同桂芬生了嫌隙,我往后不打算再来往,免得她越发轻视我们,隋宁是好孩子,不过她妈未必同意你们继续合伙,你不如借着这次的麻烦收手。”
没错过阮秀珠眼里的忐忑,宋栖棠笑笑,松了口,“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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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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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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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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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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