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道口,恰好迎面遇见五个人搬一大堆杂物上楼。
好像是住四楼的,平时没怎么打过交道,偶有一面之缘。
看见宋栖棠带着小孩子不方便,领头的中年人憨厚笑了笑,“您先过去。”
宋栖棠赶着送夭夭去学校,闻言也没推辞,道了声谢抬步。
双方擦肩而过时,她不经意瞥了眼对方,眉骨微微一挑。
对方顺着她闪过深思的眸子望向后面栩栩如生的人偶,笑着低声解释,“我们是附近游乐场的马戏团。”
“马戏团?”夭夭双眼发光,“是彩虹游乐场吗?”
“是。”
“我上个礼拜才去过,”夭夭圆溜溜的眼珠眨了眨,疑惑歪头,“为什么没见到你们?”
中年人一笑,信手拿过箱子上的小丑面具戴上,“这样你还认得出吗?”
夭夭仰视那张五彩斑斓晨光中却莫名显得诡谲的面具,嘟嘴往后退,瞳珠掠过一丝类似于抗拒的情绪。
宋栖棠也无端觉得不适,握着她的小手揉了揉,含笑看向中年人,“我们先走了。”
中年人放下面具,看一眼夭夭,从口袋揣出把大白兔奶糖。
“真可爱的小朋友,记得有时间去游乐场玩,伯伯请你。”他想了想,又从箱子里找出七彩风车递给她,“送你。”
夭夭浓密的睫毛柔软垂下,鼓腮帮吹风车,开心地鼓掌,“我周末有空哦,伯伯,你到时候别戴面具,不然我认不出你。”
中年人缓缓点头,和蔼望向宋栖棠,“不耽误你了。”
“客气。”宋栖棠浅笑,越过中年人徐步往楼道外走。
余光里,那个硕大的化着小丑妆的人偶被他们协力抬上楼。
这些外地过来谋生的异乡人,比起正规马戏团不可相提并论。
她转开眼睛,摸摸夭夭的后脑勺,“少吃糖,不然生虫牙。”
“嗯,我记住啦。”
夭夭把奶糖塞连衣裙口袋,自顾自玩风车。
晨雾稀薄,蔚蓝色的天空飘荡绵软白云。
一名环卫工人正好在榕树下打扫。
因为出胡同口恰巧途径榕树,宋栖棠可有可无瞥了眼树旁。
昨夜的雨量不大,虽然下了大半夜,雨水并未浸透麻石路,只一堆被风拂落的枯败树叶混合烟头堆砌着。
“大晚上抽这么多烟,现在的小青年太不爱惜身体了,怪不得肺癌、喉癌越来越年轻化。”
环卫工人唠叨,用扫帚将长短不一的烟头拨进颠着的撮箕。
宋栖棠淡漠收回视线,面不改色走远。
——
阮秀珠不晓得自己杵窗口多久。
直至北晒的太阳烫着眼皮,她倏然醒神,两手撑着窗棱,皱眉眺望,已经再也看不见宋栖棠姨甥的身影。
低头思索会儿,她快步走到宋栖棠的卧室,握住门把拧了拧,推不动,她取下固定头发的发卡,尖端试探着插进锁孔。
锁芯发出细微的声响,一推,带锁的房门便果然吱吱往里扩。
小小的杂货间改成卧室,简陋陈设一目了然。
阮秀珠呆立片刻,脸庞紧绷着,弧度冷硬,神情莫测。
搭门把的那只手汗津津的,心跳很快,好像要做不该做的事。
挣扎几分钟,她松开手,终于下定决心,大步跨进卧室。
目光搜索一圈,先是趴地上查看床底,尔后翻找床铺的各个角落,找寻无果后,她焦灼地锁眉,继续翻看衣柜、书桌。
“证据呢?怎么没有?到底放哪儿了?”
阮秀珠轻轻摇晃扣着锁的抽屉,眉宇间狐疑更深,巨细无遗又耐心找一遍,可钥匙依然不见踪影。
忍着腰部的酸痛再度趴地,忽见床底昏暗角落放着长条盒。
阮秀珠努力伸手仍旧够不到,遂小跑着去阳台找衣叉。
衣叉探向床底,盒子终于被勾出来。
她手指抚唇,嘴唇颤了颤,迫不及待打开盒盖。
看清里面装的东西,脸色立刻阴寒,指甲不由自主嵌掌心!
幽幽冷笑,缓慢调匀呼吸,肺管吸着的气险些飘歪了!
“难怪江宴行目中无人,原来都跟那畜生见过面,全瞒着我!”
紧攥的拳头抖着,她盯住全新的iPad,耳膜轰鸣,沸腾的血气不断上涌,冲得头晕目眩,视野出现大片大片白点。
正感觉心尖绞痛不堪,客厅忽然传来敲门声。
阮秀珠一惊,手忙脚乱收起盒子,仓促放下床单,按原样关好门,等气息不那么紊乱才缓步走去门口。
“谁?”
心想宋栖棠应该不会突然回家,她要去服装店。
“新搬的邻居,做了小吃送来。”压低的男声噙着笑。
阮秀珠半信半疑打开木门,撩起防盗门上的帘布朝外面瞧。Χiυmъ.cοΜ
下一瞬,她不可思议瞪大眼,脊背猛然卷过凛冽凉气。
“怎么是你?!”
过道光线明亮,那人扭过眉目温和的脸,“好久不见。”
——
宋栖棠到服装店的时候,隋宁正蹲地上发呆。
派出所昨天虽抓了三个闹事者,但赔偿金至今尚未敲定。
地痞流氓当然不可能随便掏钱了难,宁可蹲几天局子也不愿破财,他们背后的指使者更是有恃无恐。
“你这是干嘛?”她端详隋宁头戴报纸帽的模样,目光定睛移到四面貌似刷过漆的墙壁,若有所悟,“粉墙呀?”
隋宁扯唇,懒洋洋挥动粉刷,“求人不如求己,找装修工得出钱,我们自己动手,能省一分算一分。”
宋栖棠失笑,盛满明媚日光的水眸跃现柔软涟漪,“好聪明。”
她坐到隋宁身畔,环顾乱糟糟的店面,脸上泛起的淡笑逐渐消失,心底交错着复杂,“隋宁,我们以后怎么办?”
隋宁无精打采,“这也是我想问你的,曾妮大概不能回来了。”
宋栖棠挑眉,“为什么?”
“惹上事了呗。”隋宁默了默,哼笑,“小太妹身份挺牛的,缠着她男朋友不放,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他们决定回老家。”
“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曾妮男朋友还行,不仅经得起诱惑,而且还愿意为她放弃打拼的事业。”
“栖棠,实际上,我觉得你选择卖衣服是屈才了。”
隋宁正色打量宋栖棠,忽而摩挲她保养得柔嫩白皙的十指。
“你是珠宝设计师,今后就这样泯然众人?”
宋栖棠刚想启唇,江宴行来了电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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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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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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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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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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