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没回头,沉默不语。
颀长身影似嵌进半明半昧的背景,每一笔线条都隽永得清冷。
周围忽然静得可怕,晨间的寒露打湿衣服。琇書蛧
宋栖棠的双手不断渗透汗水,心跳忽快忽慢,呼吸绷紧,嗓音显得古怪,“我、我现在急需四十万!”
“刚刚婶婶的主治医生打电话……”
顿了顿,她眼眶迅速腾起大片红雾,舔舔唇,光想起瞿医生带给她的好消息便激动地想晕过去。
“新肾源终于找到了!我婶婶有救了!”
江宴行置若罔闻,轮廓冷漠得犹如冰雕。
晶莹泪光在宋栖棠眼底激烈闪烁,鼻腔激涌的酸涩刺得喉咙剧痛,声线撕裂,“我会尽快切磨好钻胚,你给我二十多万也可以,这是救命钱!”
“她是我婶婶,也是我妈,我不能眼睁睁看她绝了生机!”
最后一句,撕心裂肺一般的无助!
像凄厉的风嘶吼着卷过荒原。
她不想在江宴行面前哭,更不想狼狈示弱,可根本无法压制自己的恐慌与求生的渴望!
此时此刻,每一秒都经不起浪费!
那么珍贵的肾源,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先用。
阮秀珠等不起,她也等不起!
蓄了很长一截的烟灰在江宴行干净的指间飒飒抖落,他漫不经心吸口烟,终于转过身,淡薄雾气随着动作偏斜。
“啧,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是觉得眼泪对所有男人都管用?”
他慢步走近宋栖棠,借着幽微晨光打量她苍白姣美的脸庞,玩味挑起她下巴,唇弧勾得恶意昭昭,“我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宋栖棠咬唇,眉心划过一抹郁色,却任由他直白的视线钉在自己脸上,闭了闭眼,鼻音依旧明显,泪珠簌簌浸湿他手指。
“你要的东西,我真没有,如果有的话,婶婶生死攸关,我为什么不拿出来交换?江先生,商人重誉。”
“那大小姐有没有听过无奸不商?”江宴行附身,清冽的男性气息朝宋栖棠倾覆,温热唇息喷薄她鼻尖,随时能吻上。
念头刚萌生,他薄凉的唇便有意无意印在她的泪痣,摩挲着停驻。
都是成年男女,还发生过暧昧情事,某些欲念与撩拨,彼此心知肚明,却偏偏捅不破窗户纸。
宋栖棠娇躯一僵,胸闷气堵,下意识偏过脸,不去看江宴行,落泪更凶。
“倘若我要你呢?”男人低哑的音律轻击耳廓,含一抹不着调的痞笑,气音掠过她鬓边碎发,烫得血管犹如烧开的水沸腾。
闻言,宋栖棠被水汽弥漫的眼眸霎时放射冷光,“你自重。”
“大过年哭鼻子,真晦气,商人还看重兆头。”江宴行松开手,挑眉,嘴角冷谑地上扬,半真半假恐吓,“你再哭,我连零头都不给你了。”
宋栖棠泪眼婆娑地衔接江宴行黑眸,樱唇翕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憋回去,可眼圈红得格外骇人。
江宴行低头凝视手指挂的剔透水珠,眉目未动,笼着微光的俊脸隐现晦涩,他缓慢揉搓指腹,淡声道:“我七点飞墨尔本,初三回来。”
“钱会吩咐助理打你账户,钻胚你尽快切磨。”
——
得知肾源有着落,阮秀珠半天回不过神。
“太好了,今天正好是除夕,双喜临门,这说明阮姨命不该绝!”隋宁喜笑颜开,“我就说好人会有好报,阮姨,你要注意休息,配合医生准备手术。”
阮秀珠依旧浑浑噩噩,不敢置信地看向宋栖棠,“真有肾源了?”
“千真万确!”宋栖棠近日来的愁绪消散大半,眼底溢出的光芒宛如钻石,“捐献者是一名教师,生前签了意愿书,各项指标刚好跟您吻合。”
别说阮秀珠,宋栖棠接到通知都感觉做梦一样。
肾源其实很难等到合适的,甚至有钱也不一定能移植。
夭夭左右环顾,懵懂地眨眼睛,“外婆的病能治好了吗?”
“能!”宋栖棠抱着夭夭亲了亲,眉梢眼角蕴藏的兴奋使整张脸更加神采飞扬,“外婆只要做完手术,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陪夭夭玩了!”
隋宁走上前摸夭夭脑袋,“小宝贝,你开心吗?”
“开心!开心!我超级开心!”
夭夭使劲儿点头,从宋栖棠怀里倾身过去搂阮秀珠脖颈,软声撒娇,“外婆,你好了以后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哦,我们还要去公园拍全家福!”
阮秀珠抹了把湿润的眼角,握住夭夭小手,满面慈祥笑容,“夭夭不管做什么,外婆都陪着你,外婆还想看你考个好大学,将来给我找外孙女婿。”
夭夭托腮,睁着圆溜溜的眼好奇发问,“外孙女婿是什么呀?吃的吗?”
三个大人愣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宋栖棠点夭夭额头,“小馋虫。”
笑过之后,阮秀珠面上的喜悦悄然消退,肩膀垮着,忽而陷入了沉默。
宋栖棠对她的担忧了然于心,温声安抚,“医药费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几十万……哪儿那么容易凑齐?”阮秀珠愁眉不展,“筹钱困难,将来还钱更困难,如今物价上涨,处处花钱,我们申请低保也没批。”
“阮姨,医药费您甭操心,”隋宁适时出声,故作振奋地安慰阮秀珠,“现在流行很多贷款平台,他们放的款子额度大,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贷款。”
“我有这方面的渠道,一个哥们儿就是专门放贷的。”
阮秀珠将信将疑,略过宋栖棠,望着隋宁,“不会是骗子吧?电视报道过类似的新闻,无缘无故,人家肯借这么多钱?”
“当然有条件。”隋宁暗自庆幸宋栖棠早教过她说辞,神色自若地解释,“需要评估个人经济能力,还得抵押,做公证,哪能随随便便拿钱?”
宋栖棠眸光流转,忙道:“婶婶,实际我早打算借贷,只是怕惹麻烦,既然肾源有眉目了,我们试着申请几家,大不了算利息,您的手术最重要。”
阮秀珠若有所思,不晓得信没信。
半晌,她抬眸,意味深长看一眼宋栖棠。
“栖棠,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吧?”
宋栖棠眼睫静止瞬息,胸腔翻涌着浓烈的涩意,坦然望进阮秀珠双眸,“婶婶,我不会撒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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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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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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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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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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