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气压沉沉压迫,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响起。
江宴行掀眸,优雅地拿起餐巾擦了下嘴角,睨着宋栖棠,唇尾撩起的弧度近乎淡得能忽略不计,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在宋栖棠看来,这俨然是江宴行的心理战术。
“特意选除夕这天找我,用年节勾起我的回忆,然后打感情牌,又使上怀旧的招数,你所做的一切,无非——”
宋栖棠嘲讽地笑了笑,清眸停留他依然没放下的衣袖,心像被冰冷的碎片扎出可怖血痕,嗓音刻意拖长,“为了我手里能要你命的东西。”
“硬的不行,你就来软的攻克我,顾忌宋家旧部会寒心反水,又不敢贸然动我婶婶她们,你现在在江家的处境想必只是表面风光。”
女人歪头,好整以暇打量江宴行,温净脸庞显出别样妩媚,字眼缭绕过舌尖,语气一波三折。
“江大少被你逼得退居国外,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爷子也未必更倚重你,纵使二小姐是女流之辈,商场厮杀的手段同样不容小觑。”
一针见血的剖析落地,男人轻轻笑着鼓掌,“你这些年还是有长进的。”
他抿唇,冷峻气场悄然弥散,敛眸凝视碗里吃了一半的水饺,眉宇间忽明忽暗的光晕交错着,“想骗过大小姐,是需要费些心思和时间。”
“我是宋氏大小姐,从小混迹名利场,魑魅魍魉见多了,眼界当然跟一般的庸脂俗粉不同,就算我在你手里曾经一败涂地,我还是宋栖棠。所以,江先生凭什么以为区区雕虫小技能够蛊惑我?”
宋栖棠百无聊赖把玩着筷子,眸波澄澈,目不转睛盯着垂眸的江宴行,摇头轻笑,“有把柄被自己的仇人捏着,是不是特别惶惶不可终日?”
江先生漫不经心抬眼,斜斜掠过窗外绚烂的烟花,眼尾漾起的细碎纹路充满慵懒意味,微哑嗓音仿佛寒雨连江的雾气罩面氤氲。
“你交出来,我立刻安排你们移民,余生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宋栖棠,”重逢以后,他第一次用如斯郑重的语气唤她,神情专注,眼中坠满纷纷扬扬的星荧,淡笑,“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
“否则,你会后悔莫及。”
他不疾不徐补充。
一张桌子,咫尺天涯。
两人四目衔接,汹涌的暗流碰撞,肆虐在彼此交汇的视线。
就这么几分钟工夫,光景寥落,菜的热气已看不见。
“呵,我是金银窝长大的,不是吓大的。”
宋栖棠卷翘的睫毛一颤,忽而后靠椅背,明眸盈动着凛冽冷光,手中木筷陡然直指江宴行,轻渺的声音融化在肃杀空气里。
“我没有,没有的东西要怎么变出来给你?”
“即便你拿我婶婶威胁,我的答案依然不会变。”
她的位置靠窗,身后延伸无穷尽的夜幕,一束束绽放天际的灿烂烟花笼罩脸孔,将五官渲染出夺人心魂的艳丽。
“江宴行,夜路走多终会遇到鬼,你这辈子就活在那种看似掌舵其实随时都会翻船被大海淹死的恐惧中吧。”
江宴行唇线锋利,眉目森冷,他一声不吭望着宋栖棠,原先叩击桌面的骨节慢条斯理停下来,眯眸端详她,寡淡的脸色像落了层霜。
“你考虑好了?”
清漠得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
宋栖棠心里咯噔,不动声色瞥了眼灯下高深莫测的男人。
他英挺的眉弓覆盖薄影,层层叠叠漫涌至深眸,唇边浮动浅淡的弧度,偏生神情阴森难言,交织成诡异的反差。
令人毛骨悚然,强烈不适。
如同蛰伏暗夜的鬼魅。
脑海似乎不期然浮现了什么,然而,那丝触动转瞬即逝。
宋栖棠不假思索站起,啪地放下筷子,“这顿饭,越吃越反胃。”Χiυmъ.cοΜ
“钻胚在哪儿?我马上切磨,一秒钟都不想和你多待。”
随着她猛烈的动作幅度,椅脚重重摩擦过地面,刺耳的异响响彻餐厅。
江宴行沉默几秒,看向旁边的保镖。
保镖领着宋栖棠去另一间房。
餐桌只剩江宴行。
饭菜都凉了,一盘水饺几乎维持着原样。
他从容不迫吃完那只饺子。
尔后缓步走至窗口,从插袋摸出烟盒与火机。
轻薄烟雾缠绕男人挺拔的身形,潜进讳莫如深的双眸。
楼下喜庆的红灯笼随风晃动,绿化带上铺陈的七彩灯带接连闪烁。
保镖送完宋栖棠去而复返。
看着好像始终游离于热闹之外的男人,忍不住开口,“江先生,为什么不问清楚宋小姐那样东西的下落?她是宋显义的女儿。”
江宴行眼睫微动,忽地狠狠吸了一口烟,周身的白雾更加朦胧,慢条斯理启唇,“是啊,她是宋显义的女儿。”
——
宋栖棠余下的半夜都没出房间。
饶是房子隔音条件不错,仍能隐约听见激光切割器的声响。
百克拉的钻胚一个月切磨成型,难度相当大。
宋栖棠却反而给自己定下更高要求,尽量提前一礼拜完工。
她实在不想跟那疯子有瓜葛!
瞧着不断覆住机盘的晶屑,宋栖棠定神,焦躁的情绪倏然奇异的平静。
手机响的时候,她正戴着护目镜研究亭部的切面。
错眼扫向屏幕显示的号码,宋栖棠脑子猛一空,后背骤然泛起凉气!
“瞿医生,怎么了?我婶婶病情还好吗?”她连手套都顾不上脱,所有的杂念全自动摒弃,手心黏腻,抖着嘴唇强笑,“今天除夕。”
自从阮秀珠病重住院,她最怕的便是深更半夜接医院的电话。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下一瞬,宋栖棠瞳孔骤缩,踢开椅子大步流星往外跑!
客厅内暖气充盈,没开灯,虽然临近破晓,室内依旧被浓稠的夜色填满。
宋栖棠停步,茫然抓抓头发,回忆昨晚一瞥而过的房间布局。
晨风倏地拂过阳台窗帘,醇和的烟草味融着凛净的寒气迎面而来。
宋栖棠眉骨一跳,偏眸看过去,摇曳不定的火星跃进漆瞳。
江宴行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晨光熹微中,宛若一座壁立孤山。
抿了抿唇,宋栖棠克制紊乱心绪,缓步走近他,止步于四五步开外。
“你真的给我四十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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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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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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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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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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