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箖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看到高处有一扇小窗,正透进稀薄的寒光。
她起身走过去。
可能是因为惧怕,也可能是因为太冷,身体有些发抖。
她的身高够不到看这窗子,便去拖一个木箱,木箱很重,打开松动的顶盖,发现里面是一箱酒。
把酒一瓶瓶的拿出来,然后把箱子拖到窗子下。
踩上去,踮起脚尖,刚刚够她扒住窗台,看去外面。
像是个院子。
虽然冬天荒芜,但依然有很多树枝遮挡着视线。
院子应该很大。
已是腊月底,天上不见月亮,虽然满天星星,夜不算很黑,但能看到的东西很有限。
向箖从木箱上下来,看看身上,包不见了,走去门口,地上扔着东西,是块大木牌。
看形状就像是块牌位。
向箖拿起来,走到窗下,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上面的字:为不孝女钟意。
那一瞬间,她才真正觉得如坠冰窖一般。
冰窖在万丈深渊下。
向箖脑中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像失明了片刻。
她紧紧抓着牌位,如梦恍惚般,走向门口,举起排位,狠狠向门上砸去。
但是手上脱力,巨大的震撼和愤怒却只化为一声轻微的撞击。
她举起来,又砸了一次。
丢掉这个不堪重用的牌位,又去拿其他的东西。
一箱东西被她从货架上扒下来,里面都是杯碗盘碟等餐具,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碎响。
她又拽下来一个器材架,一个工具箱......
嗓子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无声而执拗地要把所有东西都破坏殆尽。
甚至想要掀翻架子。
体力迅速耗光,抓着架子,把自己塞到一个能容身的空隙里。
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总是要蜷缩起来。
蹲在角落里,衣柜里,桌子底下。
她没力气了,好像也没什么愤怒了。
只是身边没有一堆火,否则她说不定会把这里烧了。
可能她今天一再经历激烈的情绪,开始剧烈头疼。
摸到脸上眼泪冰凉。
她唯一不想承认,她依然会惧怕。
那个女人憎恶的,轻蔑的,失望的,疯狂的,脆弱的,歇斯底里的样子......
这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在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生活过一个叫钟意的孩子。
也没人会称呼她为“女儿”。
会给她立个牌位。
即便是立牌位都要称她为“不孝女”。
也没人会毫无缘由的关她、打她。
向箖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话叫“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最恶心的一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
仿佛以爱之名就可以做尽所有的混账事。
仿佛被伤害的那个,一定先是因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才会遭到那样的对待。
许久之后,向箖累坏了似的,歪靠在旁边架子上。
越发觉得冷,无可忍受的冷。
想起她之前翻到的酒。
爬出去,在一片狼藉中,找到没有破损的酒瓶,就那么在架子上砸了两下,瓶口就掉了。
又扒出碗来,倒一大碗。
酒液冷得像冰水。
喝下去,冻彻肺腑的凉。
但是很快就又热意烧出来。
可能是因为给自己灌了很多酒,向箖像是睡了一会,也可能只是失去了意识。
像做了一个梦。
梦到有谁把她从旧书桌下拽出来。
梦到向海说:“我是最疼你的。”
梦到她从阳台落下,掉进冰冷的池水中。
有人站在池边看着她,但并不打算救她。
直到她自己漂起来。
向箖便立刻清醒了。
她恍惚了一阵,有种重感冒的感觉,头更加痛,有强烈的反胃感,但似乎已经不那么冷了。
房间里已经很亮。
她看看这房间。
昨天以为这里已经被她搞成“废墟”,但现在看,她的破坏力似乎太弱了。
手背上有点破口,不严重。
脸好像还有点肿。
但她已经全然冷静下来了。
又爬到窗台那儿看了看。
她现在应该是被关在某栋别墅里的储藏室。
来到门口,敲门,用有些嘶哑的嗓子问:“外面有人吗?”wWW.ΧìǔΜЬ.CǒΜ
“钟采琼!”
她好像从未开真正口叫过这个名字。
以前都是叫“妈”,“妈妈”。
也是小心翼翼,哼哼唧唧的,不让人喜欢。
向箖拍了几次门,又踩着箱子冲窗外叫了几次。
没人理她。
她捡起昨晚扔掉的那个牌位。
看着不像旧物,而像新的。
可能是钟采琼刚给她做了一个。
借此告诉她,她就当她死了。
看看这里。
也有可能,现死也来得及。
竟感觉,十几年,其实她从来没有逃过。
逃了十几年,这么轻易就落在她手里。
可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
像是重新给向箖带来什么力量。
她拿开牌位,扒出来一个工具箱。
先用小锤子砸烂掉牌位,又站到箱子上,打开窗,试图用她仅有的工具把外面的防盗窗卸下来。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应该开始蒸馒头了。
向海喜欢花山馒头,上面放很多红枣,要供奉在他的财神爷面前。
不管是在大塘湾,还是在后来的槐新路。
向箖很擅长做花山馒头。
即便在国外不能回来的时候,她也会自己做一个。
整个蓝城都已经是一派迎新春的氛围了。
海滨大道两侧,都挂上红灯笼,树枝上都缠上彩灯。
大集上最是人山人海的热闹。
商曼婷等人在剧组录制新年祝福。
陆行不得不离开几天,安排好值班的人员,暂时脱下他的白大褂。
酒吧按照惯例,除夕不营业。
老板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联系不上,店长便自己做了安排。
要出去玩,蒋同生是最迫不及待的一个。
每到过年,他都会被安排一堆相亲,见女人就脸红的他当然能跑赶紧跑。
蒋同生:“怎么回事啊?我都收拾好了!云州你盯着手机看什么呢?这不是啥都没有?”
洪炀:“说好的美女成群呢?怎么就剩我们几条光棍了?”
他本来过年也一堆事,今年也是一冲动,为跑赛车休息一下。
王特:“州哥,你这电话我估计不能来了。人家肯定陪她哥。早点出发?不然我家又得来绑我了。”
时云州:“我跟你们,有什么意思?”
洪炀几个:“......”
还是起身道:“走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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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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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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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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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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