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个闻到血腥味儿的,是过来隔壁给韩苏叶送饭的姜茂云。
人被马奇抱起来送往医务室,淌血的手臂耷拉着,像是个半死的人,这一刻她觉得所有的东西都离她很远:房子,草垛,人,以及人的声音……
没有大衣又失了血的人,更感觉到了冷,被人抱着也冷,小细寒风一根针一根针的扎她的肩背、脖子和小腿……
马奇没有让人感觉到温暖的能力,这也是她不喜欢被他追求的原因。
心口又涌起了被他牵住手的不适,想挣扎着下地,可对方似丝毫感知不到她的对抗。他就这么自信的吗?
不,这不是自信,这是拿住了自己短柄的有恃无恐!
她不止一次的觉得若是场所合适一点,若是自己多露了半丝笑容他都能趁机占了自己。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
在后头林子里相拥着看天的人,被前头的呼喊惊醒。
自杀?多好的词儿!能把父亲继母送进农场,能断了弟妹前路的人会自杀?这不讽刺吗!
明戈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握住她的肩膀低声说话:“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能不去吗?这是医者的责任。
不去话,接着就有说她不堪为医的话传出去。
医务室,赵琳进去,王明戈等在了外头。
翠红值班,小妮子处理起外伤来有条不紊,“姐,我观察的结果是皮肉伤,没伤到大的血管,徐老师瘦,剪刀被骨头阻挡,最深处一公分,但剪刀薄、尖、锋利,所以愈合起来不算困难……”
清洗、止血再消毒,又观察了一会后翠红说出第一句话。
“嗯,常规处理,防止发炎和破伤风……下午还是你值班?别回去了,在这边吃饭,我先走了……”
赵琳也说出第一句话,看也不看伤者煞白成纸的脸。
揽着摇摇欲坠的人,马奇急声叫她:“赵医生——”
“有事?”
他有些不相信翠红的说法,想问几句,想说她淌了那么多血,想说她身体本就虚弱,想将人留住,想让人亲自处理,抬头却看到了门外的半个身影,
“没事,没事,多谢,多谢赵医生——”他慌忙改口。
徐音闭上了眼,手臂很疼,疼的发木,疼的很沉,更木的是脑子,原来这些血就换来了半句话:常规处理,预防发炎和破伤风。
如此程式化、如此不带一点感情的吗?自己是她教导学生的道具?人就可以骄傲成这样?可她明明给韩苏叶治伤累到晕倒!明明给招惹过她的李修媛连续打了一个星期的针!她这样,另外的人会是什么样?
另外的人怎样?
小潘和许湛:
小潘去东院给李钧几人报告了这件事,又朝林子里喊了赵琳两嗓子后,回去接着烧火,烧到饭熟了抬头跟许湛说话:“许哥,李队长和大队长会不会把人撵走?”
这院子里的所有人中,他俩是唯二知道果也知道因的人。
许湛拿勺子盛白菜,把肉都挑到对方饭缸子里:“吃饭——”
韩苏叶:
韩苏叶喊了马奇后回屋,同时把欲跟上去帮忙的姜茂云也叫进了屋,说:“怎么带了这么多?咱们一起吃吧,吃完了出去走走,来了这么久,我除了在山脚下捡过柴火外哪里都没去过……”
葛莉莉等:
她怎么了?
跟马奇吵架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别乱打听!
东院诸人:
秦霞撂了手里的长筷子,“神经病!戳手脖子有什么用?直接割脖子啊!”
周炳起身将筷子捡起来帮她翻动一块煎带鱼,“糊了——”他小声说。
陆轲眯了眯眼,兆钦似笑非笑,然后又一同看向李钧,“李队长?”
端方君子李队长神色镇定,把门窗都打开,散味儿,“先吃饭,吃完饭我去找大队长聊聊。”
被逼着学习的赵海青,表示没听懂……
反应最激烈的是谁?是赵琳,关上院门的那一刻她就踢了王明戈两脚,然后冲着快步迎出来的六哥又是两脚。踢过人的人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半道上冷脸回头,“站住,都别过来!”
秦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琳,更没见过这样的姐夫和六哥,能一筷子劈烂自己的碗、能一刀子把人吓的不敢喘气儿的两个人竟是齐刷刷住了步子。
她没见过,其他的几人也没见过,周炳低头,李钧静立,兆钦在心里暗道一声“琳公主”,赵海青依旧没看懂……
回到屋子的人摸了本医书窝到床头——背书。
这是自小就背熟了的书,不翻开都知道哪句在哪页,她开始背,出声背,背书能纾解郁气。
“五脏病各有十八合为九十病。人又有六微,微有十八病……”
被人威胁,她是第一次遇到!被人用血威胁,也是第一次遇到!被人用软刀子威胁,更是第一次遇到!
“清邪居上,浊邪居下,大邪中表,小邪中里……”
这就是爸爸说的知青来自五湖四海,生活习惯、脾气性格各有不同?爸爸怎么说?爸爸说你骄傲惯了,不愿与人多话就不说,多听少言,还说你不擅与人交际,只守住本心便好。
可现在怎么不愿意搭理一个人也是错啊?!
“风中于前,寒中于暮,湿伤于下……”
一个弱女子,用这种方法,是明摆着知道别人不能把她怎么样的吧?
“吸而微数,其病在中焦,实也当下之则愈……”
哦,你喜欢六哥,六哥就得喜欢你啊!六哥不喜欢你,你就得赖到我头上啊!我和六哥认识二十年了!六哥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你能怎么着?!
“息摇肩者,心中坚,息引胸中,上气者……”
这事我们全家知道,明戈全家知道,六哥全家知道,海城一号大院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都不说话,哪轮的到你置喙!琇書網
赵琳想把书照窗子打出去,想起了祖父的教导——不能扔。
就觉得委屈,委屈的人开始哭,哭了两声又开始喊:“六哥,我生气了!”眼泪与声音一起放肆。
“六哥的错,六哥打死她去行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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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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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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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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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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