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意味着这座山脉底下,两人脚下,或者整片B-105地底,就是“后室”的集中区域——为“裂解场”实现看守作用的阀限空间集合体。
那么此刻与自己同行的琼,于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叮——”
屏幕上弹出电量不足的预警提醒,微弱的提示音让范宁的手臂跟着抖动了一下。
在多段错乱的时空中,电量不足也许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至少在当下这一段时空——也或许是最后的一段——它再次发生了。
远在北大陆指引学派“火花场”中拜请“铸塔人”补充的能量即将消耗殆尽,就像范宁无法再调用出的无形之力一样。
现在,一切不再明朗,一切重新变得不可依靠,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易扰动的流体中,软烂而瑰丽的色彩包裹着自己,静待自己的变动而变动。
即便是有位少女在前方领路,有许多村民在注视着自己,即便是有队员滞留在来时洞穴,还有一位危险份子可能在阴影中蛰伏,范宁还是觉得这片世界根本就没有一个活人,只有自己孤孤单单地走在山道上,装点着这团滥彩交织而成的山川景色,上方发出的混乱光线将他的身体投影在脚下,又在其身后拉扯出细细长长、张牙舞爪的黏滑丝线。
......
「也许算是侥幸成功了?
爱丽丝哭得很伤心,怀中小生命的气息在消退,属于她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她的心脏不再为其发声,但那件“东方之笛”或“少年的魔号”仍会。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在“塑形之咏”的进程下,逝者即便与一枚羽毛互较轻重,也不致被秘史判定为失格。
她只是暂时在长河中漂远,只是不再与我有缘——其实她还没有睁眼见到辉光,本就与我无关。
总之,一切伤感都是假象,尝试的结果应该不算失败,我会尽快和爱丽丝再要一个孩子——事实上,是第一个孩子。这個孩子会是范宁。
但就像我之前所担忧的,关于后续的隐患与麻烦......」
......
「我几乎敢百分之百肯定,范宁在出生之后,还是会遇到她!
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以什么方式遇到的问题,以及......陌生程度或熟悉程度有别的问题。
秘史纠缠律本就客观存在,而且,将不同人们的宿运扭曲、杂糅或嫁接是神降学会最擅长做的事情。
“东方之笛”或“少年的魔号”是个重要识别线索,她是带着这件“悖论的古董”漂流走的......
奇怪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出发执行任务的前夜,在安东家里听到的那两则来自他先祖的隐秘传说故事......
总之,如果我能离开这里,如果出去后记忆还有所保留,我肯定会留意这些线索,留意之后产生交集的可疑者。
我忧虑的地方在于,当我尚有认知能力时,她和范宁的熟知度可能还不深,可能还处在“陌生人”或“泛泛之交”的程度,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使徒身份,这样要想筛查出来端倪,难度极大。而当事情的趋势变得更加明显后,我又可能会被卷入什么别的事情,不再来得及察觉......
那个危险份子来这么一手,究竟是想干什么?制造又一个邪神的污染源?或者,神降学会的一颗棋子?
一颗在未来有意或无意放出无数条“蠕虫”、毁掉这个世界的棋子?」
......
“灯塔!”
“那上面好像是灯塔!”
“它终于出现了!”
围观的村民们突然爆发出热烈的呼喊。
尽管这实在有些后知后觉,但他们的状态确实由沉郁变得雀跃兴奋了起来,不止山道的两侧,还有来时地势更低阔的后方,一道又一道细碎的声音交织成绵密的音浪,和那些虚无的幻听和耳语一起,从四面八方涌入范宁的颅内。
这些人也开始动身沿山道攀登了,和范宁一样,目标灯塔。
最前方手持场地的琼则仿佛成了大家的领路者。
寒风刮得脸上生疼,范宁手指接连又划过了数十条不着边际的流水账日志,内容越百无聊赖,心中就越惊悸不安,就像前世那些明明有烦心事在身,却被短视频牢牢吸住的“网络用户”一样。
“咔嚓。”“咔嚓。”
某一刻,范宁深吸一口气抬头,突然加快脚步,向琼的位置追去,靴底接连碾碎了几个小水坑内的浮冰。
他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和对方尽可能沟通为好。
“在什么情况下执序者才会决定进入失常区?”
范宁并行到了琼的肩旁,选择从一个此前有过交流的语境开始。
神圣骄阳教会的那位无名圣者告诉过他,这里面层层重叠的腐烂秘史和乱流,在正常情况下会对依赖“秘史之力”攀升的执序者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执序者抛弃世界表象的身体进入辉塔,但寿命也并非无限,不考虑致命的神秘事件,其灵体和神性也会缓慢地被辉塔吸收同化,每到一定程度,就需要派遣一次‘自我’使徒来延续自我。”
琼依然即刻就对范宁的问题作出了解释。
“这类派遣‘自我’使徒的仪式叫做‘塑形之咏’,本质上是一种欺瞒性质的‘假死’,尘世里头很难做到这点,只有在失常区的秘史乱流中寻到恰当的间隙,才有机会实现这种欺瞒。”
范宁点了点头感谢她的讲解。
很微妙。
执序者抛弃世界表象的身体进入辉塔,但却会被辉塔吸收同化;
执序者通常不宜进入失常区,但为了延续自我却迟早必须进入失常区。
少女同自己的交流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范宁发现她的身上出现了一定的变化,美丽、但更加陌生的变化。在容貌整体依旧的情况下,最显明的是头发——她挂到肩膀的顺滑头发颜色变成了一整片淡紫,微微蜷曲的发梢末端则是欲要滴落的酒红。
“所以,‘紫豆糕小姐’因规避天孽而进入失常区之后发生的事,你回忆得怎么样了?不出意外,那应该就是一次‘塑形之咏’。”
范宁心中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语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回忆得不怎么样。”
从山脊呼啸而下的风掠过两人身体,其中开始夹杂起小片小片的雪花,琼侧过头看了范宁一眼,她的瞳孔和裙摆下沿的光晕,亦变成幻觉般的淡紫与血色的红。Χiυmъ.cοΜ
“当时在‘大宫廷学派’遗址中与你碰面,我是什么情况你再清楚不过,若高度跌落,则使徒回归的时机就是失败的,很多记忆再难拾起。”
“嗯,是这样,我只是确认性的一问。如果能想起来当时的细节,也更能助于我们应对现在的局面。”
“没关系啊,等它彻底蜕变,我应该就能升得更高了。实力更助于应对局面。”
琼手中的紫红色长笛划过空气,仿佛实质性地划破了无处不在的“肥皂膜”,让里面色彩斑斓的流质涌出了新的一圈圈层次。
范宁感觉过于缓慢的推进沟通进度已经不是个好办法,他忽然下定了决心似地问道:
“琼,你觉不觉得,我们目前已知的新历好几个执序者,好像下场都不是很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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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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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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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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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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