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对。”少女抿了抿嘴唇,转而抬头望向灯塔方向,“但如果你还飞得这么高,等下突然脱离这段‘致敬回忆’的通道......你可能会被摔死。”
“好吧,谢谢提醒。”范宁嗓子有些嘶哑。
至少,他意识到对方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他当即照做。
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感到头痛欲裂,皮下血管发痒,双耳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幻听,如果还不中止掉肖斯塔科维奇作品的演绎,可能“旧日”的污染都要先让自己畸变了。
当缓缓降落到不足十米的高度时,两人穿过了某道无形的平面,范宁突感整个脚下失去了依托,他习惯性地欲要调用起“钥”相指挥之力,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整个人直接如炮弹般往前方栽了下去。
“砰!!”水花四溅。
幸好落点是個小水塘,全身湿透的范宁缓了半分钟有余,才开始慢慢往岸边游去,期间还冷得打了几个喷嚏。
此时已是灯塔山脉的脚下,陡峭的透视关系遮住了来自顶端的光线,琼伸手将范宁拉上岸后,朝着上方爬坡而去。
真的是你么?......
“塑形之咏”的过程受到了“真言之虺”的污染和嫁接?......
范宁浑身都沾附着五颜六色的水藻和藓类,他凝视着少女的背影,看着视野中漫天扭曲游动的肥皂膜,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正在持续着啃噬着他的信念和希望。
进入失常区不知道有多久了,本来应该是接近所寻真相、接近避风港的时刻,是属于“黎明前的黑暗”时刻,但是,自己现在接近的到底是什么?
利用文森特留下的“DSCH”作品后手,摆脱了F先生?
文森特自己都没有摆脱,自己真的摆脱了么?
范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定了定神,还是不动声色地暂时先跟在了琼的后面。
目前坡度尚缓,与其说是“攀登”,其实不过是“走山路”,他得以接续起刚才被打断的阅读。
而文森特之后留下的文字,证明了他此刻的恐惧绝非空穴来风。
......
「爱丽丝问了一句该怎么办,我的第一回应是,杀了这个女婴!
哪怕是无知者,一生也至少有两次见到移涌和辉塔,见到从穹顶之上折射下来的一缕辉光,这两次分别是出生或死亡时。
准确地说,是新生儿睁眼之际,或人在濒死之际。
刚出生的她还没睁眼,还没有见到移涌和辉塔,这一轮生命的诞生过程——从世界意志沉降到表象的过程——还没有真正完成神秘学闭环,如果现在终结掉她的生命,此次生育从神秘学的角度来说,或许是不成立的。
杀了这个我们刚刚亲生下来的孩子!在她睁开双眼之前,这或许是唯一能够补救的方法!
爱丽丝的情绪崩溃了,我们都还没有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
我也很佩服刚刚的我,竟然还能冷静地把这个原理解释一遍,现在,对这个扭曲世界的绝望感同样让我直接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我可能是因为进到失常区后终于疯了!可能根本的事实不是这样,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们臆想出来的!
爱丽丝还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问我们可不可以正常地抚养这个女儿,如果下一次再要一个孩子的话,范宁能不能出生下来?
这样肯定是行不通的!
放弃了一次特别的彩票作弊的机会,不代表下次彩票还能中注——精密的运行一旦受到扰动,没有落到预期之上,我们这些升得不够高的人,根本不具备这种层次的学识和能力,去运用1号钥匙的意志威能,重新实现一次概率的锚定!
退一步说,不讨论范宁的问题,这个女婴......神降学会用“蠕虫学”嫁接过来的人,受到过“真言之虺”凝视的人,之后会是正常的人么?」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哭闹了一阵后,她在爱丽丝怀里睡着了。
但是,短则下一刻,长不过半天一天,她还是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眼睛。
一旦她的出世成为神秘学上的事实,被阻断的范宁就不会再诞生,他的存在就将完完全全被抹除,自第0史就被抹除,失去唯一一次挽回的机会!
可看见她在怀中安然呼吸的样子,我们迟迟无法下手。
再度犹豫10分钟后,我决定尝试一个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的办法。
而且,这个办法即便成功,恐怕也会遗留不可预知的隐患。
但是我没有其他选择!
怎么可能忍心下手!?
有些有知者就算畸变,也仍然保留着对亲人的辨识和一丝扭曲的理智。
更何况是我?
这只能证明我还是我!
如果我还不决定冒险采取这个办法,下一刻我恐怕真会“果断”作出杀死这个女婴的决定。
那样的我就真是彻底发疯了!!」
......
记载的内容写到这里,范宁发现文森特的措辞变得激动、琐碎。
逻辑逐渐七弯八绕,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却重复赘余。
可以看出,他的精神状态的确已经接近歇斯底里了。
......
「我在灯塔里找到了另一件可能是“悖论的古董”的奇物,也许是合作人意图让我先行晋升执序者而留下的。
当然,这几个月来,我并没有考虑过用它执行“塑形之咏”,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甚至根本没有取出过它......我对这种病态的攀升方式持怀疑态度,我对成为执序者这件事情就持怀疑态度......但是,我也许能把它用在这个女婴身上!
是的,此次降生的神秘学闭环尚未完成,我可以试着让她的“自我”使徒重新“假死”,重新被派遣一次!
是“random”也好,是“re-pick”或“refresh”也好,性质大同小异,只要她别在爱丽丝的怀里睁开眼睛,成为我们的女儿就好......我恰好懂得几个将人的灵体与“格”重新放逐至历史长河之中的仪式,放逐之后,她就此与我们错过,下一次的出生和命运难料,但至少不必就地将她杀死......只是,要将这些仪式与“塑形之咏”衔接起来,我没有任何成功的把握,只能尽力尝试......」
「我取出了那件奇物。
难以理解,的确是“悖论的古董”。
匣子之外写着它的两个含义完全相背离的名字:一个叫《东方之笛》,一个叫《少年的魔号》!
前者听起来像是一根木管,后者听起来应该是一把铜管,这个矛盾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它的两个名字明明是写在书名号《》里面的,这说明它应该是一本文献或诗集之类的东西才对......m.χIùmЬ.CǒM
可如今摆在我面前的,确实又是一根银闪闪的长笛!」
......
东方之笛?
少年的魔号?
范宁的神智一时间被这些熟悉但之前完全未建立逻辑关系的名词挤满了。
他的思维陷入阻塞,难以运转,直到看到日志中“银闪闪的长笛”一词,才猛然抬头!
狭长的山路两侧,一双双“村民”的眼睛在远处打量自己。
在村落中就见到过的小木屋,不知何时已蔓延到了这片山脉之中,遍地开花,甚至连一些岩壁、裂缝、水塘或树丛中都违和地坐落着几幢。
畸形的肉质“乐器”也不断地从屋内拉扯飞出,连同脐带一起,钻入到了前方琼手中的长笛里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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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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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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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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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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