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撸了一块烤腰子,抬眼看头上的几何形玻璃顶。
橘色气氛灯像星星一样布在上头,错落有致地装饰着塑料叶子。
街道对面步行街广场传来音乐,大爷大妈跳起广场舞。
肖远和左边同学低声聊了两句,转过脸,发现右边那人在看他:“有问题?”
许宴咀嚼食物,摇头:“有机会咱俩去野外骑行,怎么样?”
“你会?”肖远开吃。
许宴“啧”道:“骑车谁不会,我小时候天天骑车上学。”
肖远不应声,吃着笑着。
这让许同学忽然想起来,两人头一次在一起打篮球时,自己也故意问过类似的问题。
挺记仇的。
嗐,许宴心道,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人记仇吗?
未来肖总对他的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至于设计稿被冤枉抄袭的事……许宴咬咬牙,强迫自己过去了就看开点,没什么比坎坷人生重来一遭更好的情况了。
肖远听程文宇他们讲话,右边人忽然插了声:“嘶!”
许宴吐了吐舌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操,咬到舌头了。”
“烤腰子不是荤?”肖远暗指他嘴馋。
“我这是学习过头,休息不足,精神疲乏,没办法正常控制肌肉进行常规的咀嚼活动,所以咬舌头知道么。”许宴理直气壮道。
“有道理。”肖远赞同,一针见血,“你作业还有多少?”
许宴瞬间心梗,表情耷拉下来,不锈钢烧烤签指了一下盘子里的鸡腿,岔开话题:“冷了连皮都不脆,现在吃口感刚好。”
肖远一愣:“点给我的?”
“不然呢,桌上就你最瘦,不点给你点给谁。”许宴咬住吸管喝一口,朝宋芝悦抬了一下颌,“杨家三把刀不是说么,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女生找男生都会慢品细酌。像你这样的——”
伸手在学霸肖的胸膛拍两下,摇头,“人女孩随便一拳就能给你干趴着了信不信。”
肖远:“……”
话里面多少有点夸张成分。
如果是前段时间的肖远,可能会揪住表面的“轻蔑”耿耿于怀;今晚的肖远,全部的心思都是“我瘦,我就要多吃多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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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景阑珊。
车窗外的霓虹灯晃得眼花,隔着玻璃都能听见路边的喧嚣。
许宴收回视线,问:“你不是说直到月底都没时间么?可我没看你有什么事做。”
提起这问题,肖远垂下眼睛,沉默两秒说:“准备野外骑行,没想到雨下不停。”
许宴一把按住他大腿,激动道:“兄弟,照我说,择日不如撞……”
手被“兄弟”拿开。
许宴不死心,重新按上去,继续刚才的说,“日。就明天吧,怎么样?”
肖远第二次把他爪子拿开,神情疏淡:“不怎么样。”
“啧。”许宴弓起腰,缓缓摆出大卫思考状,“你这样不行,以后女孩子跟你谈恋爱绝对无聊死。”
‘非得女孩子么。’
肖远被突然蹦出来的这个念头惊吓到了。
兀自沉浸在大卫角色里、装作无法自拔的许宴,突然听见身边“啪”了声,把他刚想了一半的“忽悠措辞”给“啪”得烟消云散了。
他懵逼地看身边人,说:“我知道渣男欠揍,但渣男揍自己,我还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肖远为刚才的念头,给了自己一巴掌,膝上的拳头捏捏紧,随后做出许宴同款大卫思考状。
不,更像忏悔。
许宴:“……”
幼小的心灵和纯情的灵魂显然无法承受“渣男”之名带来的污蔑和伤害。
许宴此刻非常理解他,勾肩揽了他一把,仗义执言:“没事,你目前单身狗,不配当渣男。”
出租车一路过关斩将抵达公寓门口,车一下,肖远马不停蹄进了大门。
某许身上挂两个书包,连追带赶道:“肖天才!肖学霸!肖帅哥!我俩书包落车里了!你记不记得人家车牌号啊?”
自己个人的烦恼,显然没有正事重要。
肖远止步回忆,嘴里念了两个数字,准备打电话找找车行的联系方式,刚把手机掏出来,两边肩头突然被后面人握住:“骗你的!”
始作俑者许宴就感觉他身子一抖,同时刻手机脱手。他连捞带抓,手机落地的最后一秒,被伸出去的脚面接住。虚惊一场。
肖远一时间不敢动,保持腿和脚的平衡。
“少侠好功夫!”许宴拍拍他的肩,弯腰拿起手机。
“喵呜!!”
绿丛里突然蹿出来一只黑猫,凶巴巴扯两嗓子,吓许宴整个人一哆嗦,喉咙里发出一记短促而破音的“哇啊”,条件反射往肖远身上挂。
肖远啥准备都没,哪经得住他一米八二大高个往自己身上压,两人踉踉跄跄往另一边绿丛连跌好几步,差点双双趴了个狗吃屎。m.χIùmЬ.CǒM
肖远根本没搞清楚什么情况,除了懵逼还是懵逼。
他稳住身形之后,懵逼地往许宴爪子上找:“我手机呢?”
许宴两爪空空,惊魂未定:“手、手机……”
不远处地上躺着肖远的手机。
黑猫姿态慵懒,翘尾巴慢悠悠地晃,步伐倨傲地走过去,低头闻了闻手机:“喵呜~”
这搁往日,许宴绝不会这么害怕,归根结底是黑猫太出其不意。
好比你集中注意力写作业的时候,突然你旁边炸了一个气球——
“嘭!”
许宴嘴上模拟音效,手上比划,让手机破损的某位理解一下,“我被猫惊到了,不是被吓到了。”
书房光线明亮。
两人坐在书桌前,一人面前摊着作业,一人刷着破损手机。
“我跟它有仇,它今晚肯定是故意报复我。”许宴回忆迟到那天。
“你骂它了?”刷手机的问。
“那倒够不上。”许宴笑笑,“我就是讽刺它追不到女朋友。我们楼下不是有只花猫么,它看上了,爱而不得,花猫喜欢的另有其……猫。”
“屁话多。”肖远嗓音添了丝笑意,催促,“快写。”
“唉。”屁话多的摇摇头,抓起笔埋头审题,“你变了。”
肖远看他一眼。
许宴连着勾两道选择题,说:“变得更像撑船宰相了。”
肖远:“……”
许宴把自己说笑,侧过身,脚踩他凳架上,转着笔说:“这要搁以前,你肯定一两个晚上不会理我,现在我满腔肺腑之言憋着怪难受的。”
肖远淡笑了声:“给你个说出来的机会?”
许宴:“咳,那倒不用。”
肖远把手机放桌上,站起身。
“诶诶诶?”许宴瞪着杏眼,抓住他手腕,“刚还夸你宽宏大量,怎么转眼就生气了?”
手腕上的桎梏像一只温暖的镣铐,肖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少年指腹下超速跳动。
“没。”他把腕上手拿开,“我拿东西。”
约莫五分钟之后,肖远拿着手机膜回来。
许宴问:“要我帮忙么?”
肖远:“写你的。”
肖远本无意在这里监督某位写作业,但某位之前洗完澡,擦着头发就去客厅看篮球赛,还说学习哪有篮球重要。
他当即拔了网线,得来某位似笑非笑的一句:“够狠。”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跟进来了,进来之前把网线插上。
不做作业的人有罪,他这个监督的没必要跟着受刑。
第二天早上,许宴是被苛刻的睡姿逼醒的。
昨晚做到很晚,凌晨四点吧,写着写着就瘫在椅子上了。
这会儿脖子酸到什么程度呢,像旋转了180个360度,想锯掉。
许宴手捂住后脖,起身离开桌,活动筋骨,看着床上人。
凌晨一点的时候,这人刷着手机好像坐累了。
许宴本准备说: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我自己看着时间写。
然而回头,竟发现靠墙的那人捧着书本神情专注。他想到当初搬宿舍时,那人也是固执又负责地帮他拎包,心里一下子就释然了。
等到第二次回头,看书的人已经倒在他床上,沉沉睡去。
那时台灯时间02:34分。
农历十五号来得不知不觉,这让近日在作业里遨游的许宴有种措不及防的感觉。
他坐在餐厅喝水,很纠结。
按照重生以来事件发生的概率,上辈子那件事应该不会出现。
但难保不会有其他问题代替。
走?
还是留这?
玄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带鹦鹉遛弯的人回来了。
许宴心中有鬼:“早啊。”
墙壁上时钟快指向九点半,早餐没必要吃了。
肖远关上门,走进餐厅,鸟笼放桌上,淡问:“中午吃什么?”
“中午……中午我不在。”许宴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抽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你外甥的朋友给我发消息……”
“朋友?”肖远想起来了,是他外甥主动塞号码的那个女生,“她约你的?”
“嗯。”许宴点开手机:“说今天休息,问我有没有时间。”
肖远扫了眼短信页面。
【小帅哥,有空吗?】
【存你号码很久了,一直没时间,今天休假~】
【出来吃饭吗?】
只是她单方面的问约,小帅哥还没回复。
许宴大概也察觉这问题,立刻回了条【有】
肖远:“……”
许宴说:“天天写作业,我人都快炸了,正好出去晃晃。”
肖远似乎怔住那么两秒,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
许宴觉得这动作,可能代表的是本来想说什么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咽回去了。
“噢。”肖远不太在意地点点头,拎上鸟笼往阳台去。
今日他穿身衣摆不长的黑色短袖,白底红边运动长裤,挂鸟笼时,衣服往上蹭了截,腰上露出来那片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许宴收回视线,火速在短信栏里补上一条:【但我不在市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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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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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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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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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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