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阳光正好,苏代急匆匆地从宿舍里小跑出来,还没走到教学楼就听见了上课铃声,索性拐个弯晃去了超市。
刚进门就发现货架后面冒出来一双微弯的眼睛,一看见他就弯成了月牙。
“好巧,你也翘课啊。”
苏代有点想掉头就走,但他没吃早饭确实有点饿了,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自顾自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偏偏这位仁兄情商着实有点儿低。
赵羌贤在收银台边上堵住他:“哎,袋子,干嘛躲我啊,加个微信呗,咱俩出生入死这么久了,联系方式都没有一个,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苏代后悔进这家超市了。
他绕了一下,脚步没停:“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羌贤付完钱,拎着塑料袋跟在他后面,弯着眼角跟二哈似的,得了冷脸也不恼:“忘了跟你说,这家超市我收购了,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的,我给你的卡里充了十万,欢迎惠顾哦——”
苏代本来拿了一瓶酸奶和一个面包,还想再拿一盒饼干,听到这话手顿住了,就是很后悔进了这家超市。
他拧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让开。”
“扫一下就让。”赵羌贤把二维码往他面前一递,笑得无比混蛋。
苏代随手从货架上抓了个东西,砸在他怀里,表情有些认命地无奈:“赵羌贤,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是一个正常人,我现在不想去想这些东西,行不行???”
苏代趁着他手忙脚乱接东西的空隙,迅速溜到了收银台。
走出超市时,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苏代简直没脾气了:“你没事干吗?”
赵羌贤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你手受伤了。”
苏代盯着塑料袋盯了能有两秒,目光上移,语气越发生硬:“谢谢关心。”
冰凉的语气毫不留情。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给赵羌贤说话的机会。
赵羌贤捏着塑料袋,回味了一会儿那冰凉的薄荷糖音,觉得牙有点疼。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苏代晃到了学校西边儿的小花园里,这里离教学楼较远,上课期间几乎没什么人。
他瘫在长椅上,捏着面包没了食欲,只咽了两口酸奶。
苏代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脑仁儿都在发疼。
系统里的生死时速逐渐远去,现实世界里的风声、人声渐渐传进耳中。
哪怕回来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害怕这种平静只是昙花一现的瞬间,下一秒他又要回到那个恐怖的世界,被逼着开始直播。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手上。
这么快就秋天了?
和赵羌贤的再见完全就是一个意外,他并没有给他留地址,甚至也没有留联系方式。
谁知道这货可能早就默默地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他的联系地址,竟然找来了。
那瞬间苏代觉得还挺荒谬的。
直到现在他也觉得荒谬。
赵羌贤这货竟然还是个富二代,不过完全看不出来还有富二代的潜质,整天二货兮兮的。
而且他竟然、竟然……
苏代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把手伸向酸奶瓶,盯着瓶身上的简笔猫看了两秒。
什么时候出的这种酸奶瓶?
仰头灌了一大口酸奶。
微凉的甜味沿着味蕾蔓延,稍稍压灭了些许火气。
抬头时他发现面前站了四个没穿校服的男生。
“我就说怎么没去上课,原来躲在这里啊。”
“欠债还钱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还要我们来教你吗?”
苏代没有起身,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这四人已经惨叫着倒下了。
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分毫,这届混混,着实不行。
赵羌贤气定神闲地站在他身前,忽然弯腰,捡起了一片落在他肩上的落叶,随手转着落叶。
“他欠你们多少钱?”
四人中较成熟的那个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似乎完全没想到会遭遇人生滑铁卢,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你是谁?管什么闲事?”
赵羌贤保护欲得到满足,笑得很开心:“这怎么是闲事呢?欠债还钱肯定是天经地义的,我这人确实不差钱,不过呢——
“这个人,谁再敢碰一下,后半辈子的医药费我出了。懂?”
“滚吧。”
四人落花流水般迅速溜走。
赵羌贤在他身边坐下。
他从拎了一路的塑料袋里拿出酒精和棉签:“手给我。”
苏代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皮肤不算白,骨节分明,看上去有些单薄,但丝毫不会让人怀疑那双手的力量。
他犹豫了能有五秒钟,才慢吞吞地把右手递过去。
“别动啊,应该不会疼,我会轻点儿的。”赵羌贤满意地弯着眼角,小心翼翼地用棉签碾过皮肤,然后撕了两张创可贴贴上去。
赵羌贤把垃圾团吧团吧丢进塑料袋里,一副做了好事的红领巾语气:“嗯,好啦,记得别碰水,伤口不大,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苏代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两个创可贴整整齐齐,竟然还挺顺眼。
“回教室吗?”
“嗯。”
下午放学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阻断了许多焦急回家的学生。
班上最后一位同学离开教室时,苏代才慢吞吞起身,他并没有可收拾的东西,抓起手机就可以离开。
一把黑色折叠伞递了过来。
手掌肤色并不特别白,哪怕黑色的衬托下也显出阳光的小麦色。
就连声音都透着阳光味道:“你也没带伞?”
什么叫也?
苏代扫了一眼那把伞,折叠的非常整齐,几乎没有多余的折痕。
哦,超市的吧。
他没接,直接就往雨里走。
“哎!”赵羌贤慌忙抖开伞追上。
雨伞递得很及时,几乎没有雨滴落到他身上。
出了校门后,小路上人就比较少了。
在一处无人的街角,苏代顿住脚步,盯着地面上跳跃的水珠,终于开了口。
“赵羌贤——”
“那边那些人你认识吗?”赵羌贤忽然指着街对面一直在向这边看过来的几个男性。
苏代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刚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甚至感觉到了一阵阵地无力感。
他把伞交到赵羌贤手里,开口时声音无比疲惫:“你走吧。快走,别管了。”
街道另一头蹿出八九个男生,真的有今天校内打架的同学,还有几个略成熟的一看就是混混的男性。
一群人都没撑伞,当先的是个爆炸头,还没走近就听见他的骂声:“哟,不错嘛,几天不见,忽然有人罩着你了?怎么,有了靠山就不认我这个哥哥了是吗?”
赵羌贤扔了伞,想把苏代拉到身后,伸手拉了个空。
“滚!你不是我哥哥!”苏代没有废话,直接上手就开打。
雨声伴着惨叫声,掺杂着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
赵羌贤只一个愣神的功夫,就看见八个男生倒了一地,苏代拽住其中一个人的脑袋狠狠地往墙上砸。琇書網
他浑身汗毛都要竖起了:“苏代!苏代!别打了!会死人的!”
赵羌贤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抓牢了苏代,松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好了好了,别打了,你看,手又流血了。”
苏代没有看他,盯着奄奄一息的男生,雨水沿着他的眉睫滚落,他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被雨水刷洗过的薄荷糖音带着潮湿的阴暗。
赵羌贤清楚地感觉到他眼里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刚才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条阴暗的老街。
他伸手拽苏代:“别管他们了,保安要来了,我们走。”
赵羌贤捡起雨伞,回头发现苏代身形晃了一下,有点站不稳的感觉,但他很快自己站稳了,往街对面走去。
雨点啪嗒啪嗒地往下砸,没有变小的趋势。
秋季天黑的早,稀薄的夜色下,雨中的少年就像是漂泊已久的游子,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赵羌贤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揪了一把,又酸又胀,隐隐作痛。
他追了上去,把少年单薄的身形罩在伞下:“腿怎么了?”
苏代浑身都湿透了,他很不喜欢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整个人都厌厌的。
“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载下去,好在赵羌贤眼疾手快把他拽住了。
“别动。”
赵羌贤拽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弯腰把他背了起来,他做好了苏代要反抗挣扎的准备,结果这人竟然无比顺从地趴在他背上,一声不吭。
“你家在哪儿啊?我怎么送你回去?给你打个车?”
没有回音。
赵羌贤一手撑伞,一手扶着他,只能动嘴:“嗯?不方便告诉我?”
他租的房其实就在这条街对面,便宜且偏僻,但他此刻特别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过完马路时赵羌贤偏头看了一眼,背上这人竟然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不说我就带你回我家了。”
苏代的呼吸很浅,靠这么近几乎都听不到呼吸声,轻轻的,像是拂过花枝的清风。
他终于动了动,他说:“随便。”
虚弱的吐息喷到赵羌贤脖颈上,很暖也很痒。
但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脆弱的一声给揉碎了,顿顿的疼。
这样的苏代他从来没有见过。
他见过的苏代就算是在绝境之下,也从来没有露出这样颓败的神色,也从来没有这么、这么地虚弱。
就像是被秋风风干的一片枯叶,似乎下一秒就会风化破碎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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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公寓里灯光昏黄温暖,黏人的猫察觉到有人来,围着两人不停地转圈。
两人浑身都湿了。
赵羌贤先把人弄到了浴室:“别误会,那个淋了雨,泡个热水澡怎么样,应该会舒服点儿……”
“谢谢。”
“嗨,跟我客气什么,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水放好了,嗯,先穿我的衣服行不行?”
苏代乖巧地点头。
他本来就生得清秀,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就那么望你一眼,你连命都想交给他。
赵羌贤心都要化了,他赶紧移开视线:“那个,你先洗,还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他还没说完,飞速出去,关上门,像是有什么再追他似的,落荒而逃。
苏代在浴缸前站了很久,才缓缓伸手脱掉湿透的衣服。
出来时,厨房的姜汤刚刚熬好,微辣的甜味四散开来,暖暖的。
“我熬了姜汤,快来喝一碗。”
“谢谢。”暖洋洋的姜汤进肚子,身体从内到外都是暖的,苏代的脸色终于有些血色了,他捧着碗,看着忙碌的赵羌贤,鼻子有些酸。
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伤人的,伤己的,很多想说。
可是他又不想说。
如果说了那些话,可能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这么好了吧。
不,是这个人可能再也不会这样对他了吧。
“来,头发还没吹呢,过来。”
吹风机轻轻的噪声里,苏代又开始走神。
从进直播系统,一直想,想到最后出了系统,达成了心愿。
可是明明心愿已经达成,他还是过不好自己烂到底的生活。
“袋子。”
不知何时,吹风机的声音已经停了,赵羌贤看他的目光很软,像是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一般软。
他的手指还嵌在他的头发里,温和地捋着柔软的发丝。
“让我照顾你好吗?”
他比苏代高了半个头,这样的姿势像是他把他搂在怀里似的。
“系统里面那么多的危险我们都过来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让我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这话近乎乞求。
他眼里的光芒几乎刺痛了苏代。
他想往后退,然而他无路可退。
背后的镜子照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我没有其他意思,也、也没有什么企图,我只想帮帮你,行吗?别再赶我走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苏代知道。
月神菜单里,哪怕是生死存亡,他都没有丢下他。
明明他——
苏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听见自己说,好。
如果有一个人在看过了你的卑劣,你的狼狈,看过了你灿烂花叶之下蜷曲腐烂的根,依然爱你。
那你也不忍心让他难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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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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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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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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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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