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还是陷在一片黑暗里,余渺渺熟练地拉下眼罩。
傍晚特有昏黄的光线山呼海啸地在眼皮上打滚。
眯缝着眼摸出一只平光眼镜架在鼻梁上,她慢悠悠睁开眼,支棱起身子,抓过书包,转瞬套好全副装备,黑色鸭舌帽压到底,口罩严严实实地拉到眼睛下。
这才开门下车。
司机帮忙拿行李时多看了她好几眼,脸上奇怪的神情格外明显。
夏末的闷热扑面而来,阴沉的天色酝酿着一场暴雨。
眼前的小区环境优美,静谧安宁,郁金香馥郁花香伴着幽幽鸟鸣,行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或喜或忧的情绪在空气里躁动。
拉杆箱嗡嗡的齿轮声似乎碾在心上,吵得人心烦意燥。
“这儿。”
门口榕树高大树荫下,夕阳最后一抹余韵里,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朝她挥手,含笑迎过来,语调柔和。
“渺渺呀,好多年没见了,一路赶过来累了吧?我今天真的太忙……实在不好意思啊,都没能去机场接你。”
连衣裙款式清新优雅,有点像记忆里母亲的形象,连裙尾处那十分不起眼的淡黄色污迹,都像极了母亲炒菜时溅上的油点。
手里的拉杆自然而然地交接到女人手中,太过自然以至于余渺渺连句拒绝都没来得及出口。
“阿远也快放学回来了,你还记得阿远吧?他比你大一岁。十多年前,你妈妈……那时候我们到漳州住过一段时间,走的时候他还因为见不到妹妹哭了一回鼻子呢。”
余渺渺有些走神,她上一秒刚和谢清远约定好明早去看真正的海,她还没见过海呢,结果下一秒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这算什么?
电影结束的彩蛋?
“呀!”
手上忽然被拉了一把,不等余渺渺从回忆里抽身,整个人不由自主往身侧靠去,她下意识仰头。
两道目光隔空相撞。
层层叠叠的惊慌、忧虑,裹着些微看见故人的欣然。
背部抵在柔软温暖的怀里,舒适感沿着脊椎一路攀升。
江阿姨手掌很软,很暖,整个人像是寒冬里带着体温的棉被,余渺渺没能第一时间抽出手来。
地面有点坡度,她刚才将要落脚的地方,一摊黑红色血迹蜿蜒而下,缓缓延伸。
她下意识就要迈步去看,手还被江阿姨拽着,只听她紧张得舌头打结。
“这、这是怎么了?刚刚我出来还好好的……”
“别怕。”余渺渺脚步顿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下口罩,试图安慰她,“旁边有好几根沾血的毛,灌木丛里也有血迹,受伤的应该是动物。”
她没说死的是猫。
女人的情绪很纯粹,简单到不需要读心也能一眼望穿。
乌云掩掉最后一丝余晖,一道闪电适时滑过,接着惊雷炸响。
轰隆——
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冰凉的触感让她舒适得差点喟叹出声。
江阿姨显然是有备而来,迅速撑开雨伞,将两人笼罩其中。
等电梯慢吞吞地到达9楼时,两个人站在门前,等着开门时,江阿姨又开始不自在了:“渺渺,阿姨嘴笨,就不说那些漂亮话了。你呀,就只管在这里安安心心学习,就当换个环境散散心,别的咱们都不去想了,啊?”
还有背景设定?
但余渺渺不知道,她只能说:“嗯……我明白的,谢谢阿姨……”
钥匙转动的声音被空旷的楼道无限放大,接着又是几声清凌凌的脆响,钥匙被丢在柜面上。
江阿姨给她准备的拖鞋是可爱的粉色猫猫样式,猫耳软绵绵肉乎乎的,一看就很好捏,十分合她的口味。
余渺渺没换鞋,她倚在门框上,目光在客厅环视一周,问道:“豆豆呢?不在家吗?”
豆豆是一只小金吉拉,她在江阿姨的朋友圈见过,一双碧眼清澈透亮,非常可爱。
这话让江阿姨沉默了一瞬,接着一口气叹了出来:“唉,今天忙里忙外的没顾上它,丢了。”
余渺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那瞬间脑中滑过无数豆豆可能出现的场景,最后记忆定格在那摊黑血上,她没犹豫,直接说:“阿姨,我可能知道它在哪,我很快回来。”
“你怎么会知道?先别管这些,你先去洗个澡歇一歇,等沅沅回来……”江阿姨伸手想拉住她,慢了半拍没拉住。
“我很快回来。”余渺渺重复了一遍,转身跑进楼道里,没去挤人山人海的电梯,一溜烟下了楼。
雨点砸在身上的感觉痒痒的,麻麻的,雨水浸透的衣物湿漉漉,黏糊糊。
夜色迅速占领天地,路灯在暴雨中飘摇。
闪电劈裂天穹,强光照到一滩猩红血液,血液被雨水浸泡稀释,沿着小坡缓缓蜿蜒而下。
雨越下越大,夜色渐浓。
等她转到小区某个阴暗偏僻的角落时,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装满水的运动鞋重得像是绑了两个铅球。
身后仅有的一盏路灯明明灭灭,似乎有些接触不良,滋滋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滋……
路灯骤然熄灭,黑暗占领人间,泛着血腥味的热风袭来。
树影下巨大黑影一闪,接着——
余渺渺陡然落进一道冰冷森然的目光里。www.xiumb.com
像是从地缝里爬出的恶鬼首领,残忍地巡视即将被万鬼吞噬的芸芸众生。
只这远远地隔空一眼,余渺渺浑身湿透的汗毛无声竖起,乍起的心跳声猛如惊雷,双腿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识,颤抖着想往后退,想快步逃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她快逃。
嗒嗒嗒!
雨打伞面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着误入险境的人赶紧逃离。
“啊啊啊!!”
一连串尖叫声划破天际。
刺耳尖叫声里,阴暗树影下,两道目光无声对峙。
紧紧地握了一下拳,还是没能缓解肌肉的紧张感,直到那人移开视线,余渺渺才恍若找回了身体自主权,无比僵硬地走向角落里的大垃圾桶。
可能由于人迹罕至,这垃圾桶里只有小半桶垃圾,积水过半,沤得腐烂发臭。
“喵喵。”颤音自己都听得出来,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想稳住声线,吸进一肚子臭味,瞬间神清气爽,“喵喵出来。没事了,宝贝。”
小金吉拉把自己掩在垃圾堆里,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一动不敢动。
原本洁白柔顺的毛发此刻脏得不成样子,裹着一身污秽,被抱起来时可怜地喵呜了一声,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余渺渺顺着它的毛,不停地轻声安抚,余光却在描摹着树下的人影。
那人一直站在阴影里,隐约可见他单手撑着一把黑伞,右手兜在裤兜里,背着书包,装束像是个学生。
但是——
余渺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右手伸向背后书包内侧的暗袋,摸到被她体温焐热的金属,狂跳的心根本按不住,只能警惕地抱着猫往不远处还亮着的路灯下走。
滋——
路灯闪烁,重新恢复光明。
对面的男生撑着伞,挡住大半灯光,路灯投射的影子几乎把余渺渺整个笼罩,影子晃动,靠近半步,让她瞬间产生被黑暗吞噬的压迫感。
簌簌雨声里,雷鸣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烫,她全身肌肉绷紧,得竭力全力才能克制住转身逃跑的欲望。
“不是说去看海吗?”
黑伞越靠越近,伞沿的雨珠砸在余渺渺脸上,碎末迸进眼睛里,她都没顾上疼。
男生俯身靠近她,替她遮住漫天雨水,压低的声音透过雨幕钻进她耳朵里。
“你又要离开我吗?”
不是的……
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了江阿姨的声音,急急地从身后传来,一声比一声急切。
直到微辣的姜汤灌入喉间,被江阿姨催着去洗澡,余渺渺都觉得自己还没缓过神来。
那个威胁她的人此刻被他妈批得狗血淋头灰头土脸,焉成一片将枯的落叶:“妈……知道了……”
她缓缓回头,小心翼翼地张开目光,笼住焉在客厅沙发上的男生。
那人校服还没换,浅蓝色夏季校服勾勒出修长的躯干,风里来雨里去一遭,浑身还是干爽整洁的模样,把落汤鸡余渺渺比成一只丑小鸭。
此刻他懒懒地靠坐在沙发上,很没形象地软成一滩面条,低着头玩手机,露出颈部大片瓷白肌肤。
这样的仙尊——
她也没有见过。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谢清远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露出两颗白得晃眼的小虎牙:“渺渺,好久不见呀。”
那目光跟此刻落在他身上的灯光没有任何分别,轻柔得几乎没有丝毫分量。
甚至没有感情厚度,有的只是一捧柔和而又透明的暖光。
谢清远没等到余渺渺的回应,倒是等到了江女士给的一巴掌:“湿淋淋的就往沙发上滚!给我滚去洗澡!”
训完还碎碎念一句,“天天就知道玩手机,也不知道帮着给豆豆洗一洗。”
“哎呀妈!打脑袋会变笨的!你是不是亲妈啊!那死猫连你都不让抱,我敢碰它??”
“你不就是嫌它脏!我看你没救了!”
“妈你知道就好,嘿嘿。”
看到余渺渺站着浴室门口没动,江阿姨瞬间换上了比亲妈还温柔的笑容,轻声细语:“枝枝,里面给你放了干净的睡衣,你看看合适不,赶紧洗完出来吃饭,别着凉了,啊。”
“好。”姜汤霸道的甜辣滞留在喉间,余渺渺压在舌尖的那句好久不见没能出口,她抱着猫走进去,把两人的打闹声关在门外。
除了暴雨里的两人独处的几分钟,谢清远的表现都很正常,和江阿姨嬉笑回嘴,手机不离手,笑得像个傻子。
热水淋过面颊,水汽袅袅中,她没闭上的眼睛微微一弯,浓黑到空洞的瞳孔露出两分茫然。
余渺渺先给猫吹干毛发,等到她吹头发的时候,小猫就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豆豆。”
余渺渺伸出还带着水汽的手,小猫盯了她足足半分钟,似乎终于判断出无害,颤巍巍地把爪子搭在她手上。
出去时谢清远已经收拾妥当,仍旧窝在沙发噼里啪啦地打字,手指都飞舞出残影了,还能有空隙讽刺江女士一句:“江女士,你家猫儿子认祖归宗了。”
他看起来很开心。
被那份明亮的开心感染,余渺渺没按捺住,走过去小声搭了一句话:“我跟江阿姨算一辈儿的话,你是不是得喊我小姑?”
这下谢清远迅速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两颗小虎牙晃进余渺渺眼里。
他怎么这么白……
“友情提示,豆豆是母。”
余渺渺:……
“论辈分的话,你得喊我舅舅。”
舅你个头!
她的感官系统失灵恐怕是被雨淋坏了,竟然会觉得这人危险。
厨房的江阿姨听见他这一长串,忍不住怼道:“谢清远!不会聊天就给我闭嘴!渺渺,来帮阿姨端一下菜。”
“好的。”
临走前余渺渺没忍住看了谢清远一眼,这货以为她在征求他的意见,大手一挥,大度放行:“去吧去吧。”
说完还对她露齿一笑,眼睛都要笑没了。
微信上仅多了一个人,消息数量呈爆炸式增加,哪怕免打扰模式常在,余渺渺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打扰。
也为这人对这个世界的接受良好度感觉惊心。
他进入角色的速度比她快得多,这时候已经非常娴熟地打起了游戏。
y:打游戏吗?带你躺鸡。
y:嗯?我妈还没唠叨完啊,你们女生有这么多话讲吗?我服了……
y:这边晚上比较凉,记得盖好被子别感冒了。
y:对了,你明天应该要去学校吧?我不喜欢等人,记得早起哈。
后面还跟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包。
余渺渺划拉完,慢吞吞地打上几个字。
z:不打,好的。
隔壁,江阿姨唠叨完余渺渺,又串房去找她儿子。
谢清远打游戏正到关键时刻,他孤军奋战进入决赛圈,就剩对面一个人,悄摸摸发现敌踪,眼看一枪就能大吉大利。
结果江女士往他床边一坐,温柔的手掌一扒拉……
“崽……”
“啊!”一枪爆头,嗯,被爆头的是他。
就差一点啊!
谢清远觉得自己要疯,他往床上一摊,赌气:“你没崽崽了!”
“崽崽,今天晚上小区里出了点事儿,你明天带枝枝去报道,上学放学一起走,照顾点儿妹妹,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谢清远弹了起来,双目无神地乞求他亲妈:“尊敬的母亲大人,还有何吩咐啊!”
江女士清了清嗓子,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不是特别忙嘛……明天可能一天都不在家……你带枝枝在外面吃饭……中午再回家喂趟猫,没问题吧?”
没问题??
很有问题好不好!
但江女士“柔和”的目光下,他敢怒不敢言:“哦……好……没问题……”
“别以为没人看着你就能疯玩儿!人家孩子天天上辅导班,就你天天打游戏傻乐,你作业做完了吗?”
“妈!全校第一了你还要我怎么学?”谢清远无力吐槽,“全市第一那是另外的价钱。”
如愿获得江女士的母爱巴掌。
余渺渺躺在隔壁的床上,柔软的大床上,听着一墙之隔的吵闹声,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那个被人一次又一次丢下的小男孩,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真好。
余渺渺拿过手机,打字。
早点睡,明天记得叫我起床。
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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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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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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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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