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玲的事情到这里算勉强收了尾,警局里又恢复成往日的琐碎与繁杂,春长风忙活一天,下班回家一推门就闻到从伙房里传来熟悉的白菜豆腐炖肉味儿。
他最爱吃这个!看样子是爷爷回来了。
春长风先是开心,紧接着担心起来爷爷见到玉秋要怎么解释。他左右环顾一圈没见到人影松了口气,想来应该是玉秋回学校了。春长风心里的石头落地,这才跑进伙房,对着忙碌的老爷子喊:“爷爷,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咋?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啊?”春老爷子笑着回头。他留了半辈子的长辫子,就算大清没了,也不喜欢头发太短,到肩膀半长的花白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
“那哪能啊?我天天盼着你回来呢!”春长风靠在伙房的门上,乐呵呵地说,“我又不怎么会弄饭,除了喝杂粮粥,就是吃杂粮窝头和咸菜。外面的菜太贵,而且油大吃多了腻歪,还是爷爷做饭好吃,我就爱吃这口。”
“得,小时候一模一样!成天就会哄骗老头子。”春老爷子说着话,放下锅铲从口袋里翻出五六颗高粱糖放在春长风的手心儿里:“别跟我卖嘴皮子了!赶紧滚蛋,去堂屋里等着开饭!”
还说他跟小时候一样,老爷子自己不也跟从前一样嘛!也不管孙子如今多大了,每次出门回来兜里总装着一把糖,春长风美滋滋地剥开糖纸往嘴里扔了一颗,然后剥开第二颗糖喂到爷爷嘴里,两手搭在他肩膀上,在伙房里晃悠。
“滚蛋滚蛋!啥也不会做,成天净在这里瞎添乱。”春老爷子抱怨着,扬起锅铲作势要打,可满脸是藏不住的笑意。
“成了!您就看着我碍眼呗!”春长风故意撇撇嘴,装出一副委屈样子,拿了筷子和碗准备出去。
可是脚刚跨出门槛,背后又听春老爷子叫了他一声:“小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这话问得春长风猛然一愣,他迅速转过身,看向春老爷子:“怎么了爷爷?”
春老爷子抽抽鼻子,指一下春长风的衣裳,说:“你身上有股子味。”
春长风也闻了闻袖口一脸懵地摇摇头:“没味儿啊。”
“有!有一股子女人用的胭脂味!甜巴巴的……”那老爷子皱着眉说,“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姑娘?小春,爷爷跟你说,天上不会掉馅饼,那种莫名其妙对你好的漂亮姑娘得小心,搞不好就是专勾男人精魂的狐狸精。”
“你说什么呢?我……我是那种人吗!”春长风瞬间想到玉秋,被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一天到晚就喜欢胡乱开我玩笑!还胭脂味儿呢……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爷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春老爷子笑呵呵地回答。
爷孙俩开着玩笑,春长风也没把这事往心上去,他寻思可能是下午处理报案时,某个女人的胭脂不小心蹭到了自个身上了。
没一会儿热腾腾的白菜豆腐炖肉端上桌。春老爷子先给孙子盛了满满一碗,春长风见到,连忙也给爷爷把饭盛好。
“不错不错,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将来娶媳妇记得也要心疼人家。要不然,旁人说你没良心,会埋怨是我教得不好。”春老爷子在汤盆里夹出肉放在孙子碗里。
“知道了,你甭老念叨,真不着急,我才多大呀!”春长风说着话又想起来玉秋,但是很快又把这念头按下去。他实在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喜欢人家,总不能人家姑娘说要嫁给他,他就稀里糊涂把人娶了,这哪儿行啊?结婚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白天玩够了,晚上各回各家,真要是成了亲那得过几十年呢!可不能闹着玩儿。
“不着急,不着急,”春老爷子端起碗,扒拉一口饭,说:“你爷爷我身子还硬朗着呢!我死前能瞅着你娶媳妇就行了!”
“什么死不死的,爷爷你甭老说这晦气话。”春长风说话归说话,但一点不影响他吃饭,满满一碗饭没一会儿就见了碗底。他又拿了个杂粮窝窝,沾着白菜豆腐炖肉的汤水,说,“爷爷,你不在了这俩礼拜,我还真是遇到了一桩怪事儿。”
“怎么说?”春老爷子问。
“南洋大学校长的女儿刘玲死了,都说是意外死,可查清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春长风把近来发生的事毫无保留地跟爷爷讲了一遍,老头子开始还是边吃边听,到后来就放下了碗筷,神色也逐渐凝重。到春长风讲完,他摆了摆手说,“哎……乱世出妖孽啊!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爹都不乐意管,小春,你也别去沾那趟浑水。”
“爷爷你怎么也这么说?”春长风有些不满,他原本以为一贯支持自己的爷爷会成为唯一支持他把案子查下去的动力,没想到爷爷也是兜头一盆冷水。
“有些事,不是人能管的,”春老爷子长叹口气,揉揉膝盖,站起来说:“人老了吃不动,小春你把剩下的吃干净。我这一天回来累得很,早点去睡了。”
“对了,爷爷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之前不是说要两礼拜吗?”春长风问。
“明天胡太爷的九十大寿我能不来参加?说起来,咱家这房子还是人家送的呢!”春老爷子伸伸胳膊,抻抻腿儿,他正往屋子走,忽然神色一变,掉头快步跑向大门,身体矫健宛如一个年轻人,丝毫不像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头子。
玉秋的下午是跟覃相鹂一起度过的,她们在西门外那条街上挑选了不少东西。女孩子们的友情建立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对一块花布有着一样的喜好,对另一块料子有着相同的不喜欢。覃相鹂的声音低婉,总是温柔地提出自己的建议。玉秋就大大咧咧些,反正她手里的钱都是树叶子变的,花着也不心疼,只管去最高档的店里买最好的东西。
覃相鹂帮着玉秋把买来的东西摆在从前沈小姐专用的书桌上,铺好床铺后,两个姑娘坐下休息。玉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根银色的小管子,说:“来,你挑一只吧!”
玉秋手里拿的是蜜丝佛陀新出的口红,刚才逛街的时候店里的营业员拿出来卖力推销,说了好多好话,还在手上试了颜色。当时玉秋一口气买下两根,覃相鹂以为是她极其喜欢,没想到有一支居然是给自己的。
“我不能要这个,好贵的。”覃相鹂摇头说。
“我送你的,你管他贵不贵呢?”玉秋笑着,把一只口红硬塞到了覃相鹂的手里,说,“刚才就看出来你喜欢了,又润又红,涂着多好看啊!咱们是朋友,有好东西当然要分享了,这是我娘跟我说的。”
小小的一根口红在覃相鹂手里却像是根烧红的棍子,她轻轻地捧在手里,不好还给玉秋,也不好收下装在进自己口袋。犹犹豫豫了好半天,最后一眨眼睛居然掉下来眼泪。
这闹得玉秋一时慌了手脚,拿过枕巾帮人把眼泪擦掉,问:“你哭什么?你不喜欢也不用哭啊!”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的,只是我不知道要跟你怎么说才好。”覃相鹂声音在微微打颤。她是家里妾室的孩子,在家里时从来都不被待见,来学校也是一直被沈小姐她们欺负,忽然被人这样赤诚热络的对待让她手足无措,本来眼窝就浅,这下又感动又慌张,眼泪就止都止不住。
玉秋没有覃相鹂那样敏感纤细的心思,她琢磨不透她,好奇而又无奈地看着她抹了半天眼泪后,拉住覃相鹂的胳膊说;“你要是心里过不去,那你帮我个小忙吧。”
“好啊,你说。”覃相鹂毫不犹豫地答应。
“我晚上出去一趟,要是万一夜里有查人的,你帮我打个掩护吧。”玉秋说。
“你晚上要出去?”覃相鹂有些惊讶:“外面可不安全,还是在学校里好。”
“放心吧,没事的。”玉秋说完重重拍了两下覃相鹂的肩膀,接着一蹦一跳地开门跑了出去。昨天晚上那股香气让玉秋特别不安,她总担心是那个害了刘玲的妖怪要找上春长风,对他十分不放心,于是想着今晚再回去。
玉秋跑得很快,出了学校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海大路的胡家巷子,她朝着春长风的家走去,可刚走到门口时,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让她脊梁皮毛紧缩。xiumb.com
里面有个相当厉害的除妖师,玉秋定住脚,不敢继续上前。
“谁!”院子里春老爷子一声呵斥,玉秋下的毛瞬间炸开,她掉头就跑,快速窜出了胡家巷子。到了巷子外时,她看没人追来才拍着胸脯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得亏是跑得快呀!要是跑得慢,岂不是要变成狐皮领子了?
春老爷子这一嗓子不止是吓住了玉秋,把春长风也给吓得一个哆嗦,捧在手里的海碗差点掉在地上。
春长风只见爷爷三步并两步走到门前,“哗啦”一把拉开大门。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慢了两拍的春长风慌张地跑到门前问:“怎么了?”
春老爷子往玉秋逃走方向看着,回头摸了摸孙子的脑瓜笑:“没事,来了个小东西,被吓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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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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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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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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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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