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在府里还能指点江山,可脚迈出府后,嘴里的口风立即变了。
“守丧先帝,恭迎新君”
这八字真言一下子成了朝臣的保命符,即便那些平日自诩忠正的臣子,在这关头也偃旗息鼓。
未央宫。
刘渠穿上皇袍,四下无人,倒是没有必要刻意用孝服来掩饰。
他翻阅着朝臣们的奏折,感慨之余,又觉得乏味。
自刘渠的设想里,朝堂诸公中,应当有那么一两位正气凛然的臣子站出来,指责先帝之死的端倪。
如此才算不枉父皇英明的统治。
奈何,或许是人心隔肚皮,似父皇那等雄才大略的帝王,到头来也没有一二愿意以死相随的臣子。
刘渠背负双手,踏上宫阁,隔着白玉围栏眺望长安夜色。
从今往后,这儿算是易主了。
……
一月后。
朝臣们的服丧期结束。
仅隔一日,就有十余名老臣,传出“病故”的噩耗。
长安街巷,放眼望去。
左右悬白灯笼,地上香灰,时不时还有夫人的哭嚎声传出。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府外。
马车里,刘渠陷入思索,沉默少许,苦笑着摇头。
“倒是朕看走了眼。一干臣子中,确有忠义之士。”
夜幕幽深,车轮再次滚动。
至于那些病故的臣子,每一人都得到新帝的礼遇,下旨厚葬,恩荫子孙。
朝堂的一切又步入正轨,龙椅上的人换了又换。
转眼间,元鼎朝的最后一年划上句点。
改元建宁。
建宁元年。
新帝封赏功臣,昔日淮安王麾下的幕僚、臣子、盟友皆有升迁。
王家作为天子外家,当代王氏家主兼国丈,王琰,得封新野侯。
爵位不得世袭,却也让魏郡王氏成为显赫一时的大族。
魏郡,邺城。
族主王道左手秉焚香,拜见祖父的灵位。
他俯首起身,而复叩地。
“祖父在上,复秦之业,自今日始。既定新野,我王氏日后便以‘新’为号。”
“王氏族主称作新主,王氏族卫称作新卫。新者,易天地之浩渺,取万物之归始。”
……
南郡,郢县。
水云楼。
作为全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水云楼从来不缺慕名而来的酒客。
酒楼从下到上,足有三层,放眼全城,也是独一份的气派。
二层的某处角落。
李常笑面前有两大碗酒液,呈浅黄色。
是楚地特有的菊花酒。
除此之外,还有三碟小菜和一只烧鸡。
“茴香豆”
“花生米”
“猪油渣”
简单的一顿下来,又是二百文的生意。
李常笑小口抿着菊花酒。
脸上露出品鉴的神色,入口虽有苦涩,荡气回肠,而复甘醇。
一口过后,他举起竹箸,小心翼翼地夹起茴香豆。
整个人不紧不慢,浑身上下都在演绎着“悠闲”二字。
若只如此,倒不算真正的享受。
李常笑大老远来此,一是为了体验人间真味,二是探听些街坊把关,某种意义上可称作体察民情。
这不,二楼的一处酒桌。
窸窸窣窣聚拢了一群酒客。
照例,总有一人扮演说书先生的角色。
粗袄坦露,脚翘桌案,手中捏着二三颗花生米,还有一碗蹭来的劣酒。
他们就是靠着散布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换取口腹之欲的满足,若能解解馋虫,自是再好不过。
“二锤子,可又有什么乐子,还不说与哥哥们听听。”
被唤作二锤子的,是一名高瘦的青年,衣衫破旧,眼神中却透出狡猾的意味。
二锤子熟练地接过酒,嗅了一口,方才不舍的放下。
“六哥,今儿这碗酒,可是物有所值,绝不骗您。”
“哦?少卖关子,快说。”六哥当即催促。
其余人也竖起耳朵,李常笑亦在其列。
“前些日子。青州治下,山阳郡与东郡,那儿的铁官徒反了。”
“据说打出的旗号,是推翻暴君,光复大秦。”
二锤子眉飞色舞地说道,表情很是得意。
果然,他的一番话,成功点燃了在场大伙们的情绪。
连绵不断的讨论声响起。
“那…那是造反。”
“总归是有苦衷,若不是日子挨不过,谁会选择造反。”
“朝廷莫非…又要打仗了。”
听到“打仗”二字,四下寂然。
倒不是怕犯了什么忌讳,而是因为打仗需要钱粮,还需要征发士卒。
元鼎初年,大汉兵丁尽出,倾国之力讨伐匈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距今不过二十载光景,在场有不少人就亲历过,印象当然深刻。
那段时间,每家每户勒紧腰子,日子艰难,毫不亚于秦末时期的动乱。
一方面要应对朝廷征收的税目,另一方面还得担惊受怕,倘若大汉战败,那群茹毛饮血的匈奴野人将屠城防火,烧杀掳掠。
所幸,大汉胜利,这所有人谈起战争,依旧会闻虎色变。
李常笑默默倾听,手里啃着半只烧鸡,心中却思索。
倒不是与他记忆中的片段重合,那般久远的事情,李常笑早都忘了大半。
而是这起义的时机,未免有些蹊跷。
尤其是“光复大秦”,这就显得尤为荒谬。
大汉建立至今,历经五代帝王,已经经历了六十九年。
李常笑算是少有的亲历者。
可即便是他,一定程度上也开始适应汉廷的存在。www.xiumb.com
六十九年,那是横跨了四代人的征程。
百姓更迭,世事变迁,足以将大秦留在民间的印象磨灭。
哪怕是大秦皇室后裔治下的西北,百姓们只会记得唐侯,记得鲁王,对大秦最多只有模糊的概念。
至于光复大秦,分明是屁话。
李常笑掐指推测,一道玄妙的气息充斥心间。
不一会儿,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果不其然,又是璋儿的后裔搞出的动静。”
感慨之余,李常笑也多了几分身为旁观者的淡然。
出于私心,他明知此举或有恶果,却打定注意不会去干涉。
正如当初大秦倾覆,他没有人前显圣,改动大局那样。
长生世间久矣,人间冷暖大都释然,要说唯一留下的,仅仅只是“华夏”和“神州”的烙印。
非我族异类,其心必诛。
至于旁的,李常笑没有掺和的想法,当乱世的流民,或是太平的野犬,全都只是一念之间,不失为人间历练的一种。
收回心思,他又夹起一块油渣,“咔嚓”咬碎,继续听二锤子显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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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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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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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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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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