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昊辰被大宫主害死之后，不，大概我穿过来之后，很多事情都悄悄发生了改变。
固然传音铃没有传到信，司凤还是戴上了面具，定坤剑还是出现在秘境，可种心灯的材料，至少是不同了。阴阳草也不是司凤尝的，打妖鞭的没那么痛，万劫八荒镜里，璇玑看不到的十生十世，我都看的很真切，还看到了很多原本没有的往事。
昊辰固然还在搞事情，但自不周山开始就有暗搓搓作死的迹象。他有神的悲悯，也有神的冷漠，最不同的是，那个不愿意面对琉璃盏中心魂质问的柏麟，担心罗喉计都回来颠覆三界的柏麟，似乎对琉璃盏并没有那么上心。
天火确实是我纵的，龙晶封印是我擅作主张打开的，知道司凤是妖的是我，被妖毒所伤的不止我，还有昊辰。
司凤做了离泽宫宫主，竭力维护离泽宫的金翅鸟，这一次，不是副宫主，而是司凤做主，对我用的万劫八荒镜。
那么即便司凤自认魔煞星，也不会走到用十二翎羽封印琉璃盏之后，奄奄一息，又要借助钧天策海破开琉璃盏的地步。
毕竟我没穿着璇玑的壳子，只是个来自异界的单薄的魂灵。
我想回去，或者活下去，焚如城是一定要走上一遭的。
我提议用个法器什么的，让我自己去，然而他们都说没那法器，而司凤执意要送我，紫狐要跟着到焚如城救无支祁。
柳大哥很不情愿地送我一套修罗战袍，说是可以抵御怨气。自然，本来他想给司凤的。
我很不情愿接，毕竟黑漆漆的，越发像个男的。可司凤已经自作主张地“祭”到了我身上。
“能不能换成紫色？”这袍子颇有些厚重，魂灵都跟着实化了些。
“那你别穿了。”柳大哥很不客气。
我便很不客气地要脱下来。
“素媛！”司凤制止我。
他一叫素媛我就心软，看到他那种凄楚无奈疲惫不堪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我就不怎么敢抬头看他。
我知道司凤该怎么做，我也知道自己最好怎么做，可是努力了很久，全无所得，都是徒劳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离司凤远远的，很远很远那种。
然后终于发现，真的心已经离的太远，也因为太累。
所以有些放弃了。
不努力，也不想正视自己，因为毕竟，司凤的错付，而于我，是辜负。
并不是司凤辜负我，是我终究辜负了司凤。
是我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我是错误的缘起，也该由我来结束。
那么焚如城，再难也要去。
一进焚如城，我就踩在了火上，就跟烤炉上的羊肉串一样，自脚底开始着火。
这就是地火焚魂？
司凤说是我身上天罚印记的缘故。
他一手揽着我，不让我着地。
那修罗袍存在感很强，不怕地火，还有形制，只是他比我高三四寸，身高差有点儿少，就有些尴尬。
我自己都觉得他护我护得辛苦，一则天雷和幽魂攻过来他只能单手，再者，我不好意思伸手扒拉他。
但司凤这么辛苦，到底再也没让地火烧到我。
后来，只能他背上我。
我此时不重。
就是又愧疚，又尴尬。
希望真有下辈子，可以转世的话，自己有点儿女人样，一米七就行了，可不能超过一米七六了。还有，该圆的地方，多多少少圆一点儿。
我们看到了那些壁画，肩上琉璃盏剧烈冲撞着，裂纹更密了。
司凤不忍地问：“这些，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
“璇玑并不知道？”司凤又问。
我又点点头。
“辛苦你了，素媛。”
我用你替璇玑表达感激么？
不过因为有我，你应该不必受朱雀瓶的苦，自然，只要你不来魔域，也就不用这么辛苦。
我一边莫名心堵，一边自我安慰。
“都毁了吧。”我都在心里看过无数遍了。
天魔大战之际，和柏麟结为知己，若水之滨，白玉亭□□饮。
柏麟暗暗试探罗喉计都是不是上媛转世，罗喉计都暗暗试探柏麟有没有对他有着朋友之外的真心。
罗喉计都天真的觉得修罗可以选择男女，那么他变作女子，和亲之后，就可以终结战事。
可战事没办法等四十九天。
柏麟自然不愿化身为魔，罗喉计都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成神。
当罗喉计都闯入柏麟的寝殿，一切就都变了。
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先下手谁赢。
柏麟终究将罗喉计都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上媛的模样，打造了女战神。
借战神之手，赢了天魔之战，灭了修罗族。
司凤替璇玑难过。
我不是璇玑，我就很难受。
如今想来，柏麟最介意的是罗喉计都是不是上媛，像不像上媛，不像的，或者残次品，仿冒品，他从不介意亲手打碎，损毁。
即便战神是照上媛模样塑就的，璇玑也一直是上媛的模样，他也只是，在最后一世，才插手教导。
然而还不如不来。
来了也被我打断了。
那岂不是说，柏麟会恨我？
让他艰难附身，教导了好几年，结果教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璇玑。
他没把我魂灵拍死，也算有慈悲心的。
我半晌不说话，司凤背着我看不到我表情就问：“素媛，你在想什么？还好吗？”
“我没事。”我停了停说：“司凤，你会为过去的事情或者人很难过，很后悔，甚至试图重新开始，重新来过吗？”
司凤思忖了一下，低低地答我：“会。让我重新来过，我不会用万劫八荒镜照你，让你变成这样。”
“司凤你错了。”我转身从司凤背上下来，按在他肩上借力浮起，然后看着司凤眼睛：“我不是因为万劫八荒镜变成这样，是我原本就是这样的。”
又高又瘦又扁，像个男人一样。
司凤眼圈一红，眨了眨眼，挤出微笑：“对，你原本就是这样的，可是你替璇玑承受了原本应该璇玑承受的事……”
“没有什么承受，只是经历。这些，是我偷了璇玑的时光，占了她的福泽，用了她的躯壳，是我的经历，不是璇玑的。”我苦笑：“我对不起璇玑，更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你都是身不由己。”司凤叹息：“你可能知道些什么，可你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代替褚璇玑是不是？”
跟聪明人相处，对于我来说，颇有点儿费力。我只好点头，承认自己愚笨。
“可在万劫八荒镜里，我根本没看到你说的那些。”司凤神情落寞，笑容苦涩。
什么？当然，生孩子一直到老什么的都是我瞎编的，根本没有的事，都是担心司凤难过，安慰司凤的。
我默了片刻：“九世入魔，九世杀你，杀你之后，怨气冲天，为害一方，孤独终老，愤而自尽。九生九世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然后。你每次都是以舍生取义以身饲鹰的态度先行离开，留下璇玑怨天尤人无边孤寂。司凤，你每次都没有陪璇玑到最后。我没有立场怪你，可璇玑的怨气绝对不会因为杀了你九次而削减。你依旧会轮回，可璇玑只剩这一次机会了。”
你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那簌簌呢？金翅鸟簌簌呢？和我翱翔在九天之上，逍遥自在的簌簌，你就不曾看到吗？”
翱翔什么的是有，可是和司凤翱翔什么的，并没有。万劫八荒镜里更多的是簌簌和柏麟的旧事。
那个执拗又任性的簌簌，从叫哥哥，到直呼柏麟，本就站在离柏麟最近的地方，还想着离得更近，要得更多，反而离柏麟越来越远，直到她越错越多，终于被绑到坠仙台上，身受八十一道天雷，粉身碎骨。
司凤想从璇玑身上，寻找簌簌的影子。然后，就以为我是簌簌。
我决定撒谎：“没有和司凤翱翔于九天的簌簌，并没有。”
“她被天雷轰成了齑粉，魂魄都被劈开了，忘掉，是应该的。”司凤说着，泪水已经落了下来。
“你以为璇玑是簌簌的转世？是什么让你这样想？”我探手想擦去他的泪，想拍拍他安慰，身子却落了下来。
司凤连忙提起我，将我抱到半空。琇書網
还好，没有落地，没被烫到脚。只是被抱着，颇有点儿尴尬。
“你和簌簌长得一样。”司凤还在落泪：“我看到了，我看到你的魂魄被收取，被带到魔域，放到了罗喉计都身上。罗喉计都也和你一模一样。”
簌簌和罗喉计都，以及我，长得一样？果然镜子里的幻象是被修改过的，谁和谁看到的都不同。
我努力想，簌簌长得修眉大眼，身材修长，罗喉计都浓眉大眼，高瘦颀长，然后我自己，又高又扁——女生男相，男生女相，乍看之下，确实有点儿相近。
长得不一样！一定不一样！
我明明跟看电视一样的，旁观者视角，根本没附着到簌簌，或者罗喉计都身上。
唯一被捆绑灵魂的是璇玑凡人那九世。只有凡人那九世是身不由己的。
其余，都是旁观者。
现在都成魂魄了，够纯粹了吧。
差点忘了，魂魄也是可以被创造，被改造的。
我幽幽地问：“那我为什么不是南天帝姬呢？”
更滑稽一点儿，为什么不可能是昭明公主呢？
“南天帝姬是谁？”司凤问。
不知道了吧？
镜子里的片段并不完整。
“是尚素媛。”我脑中闪念：“她也叫尚素媛。”
“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司凤眸子闪动，探寻中有一丝焦急，似是想从我脸上读出所有记忆。
我叹口气：“司凤，那些过去对你很重要？你确定一定要找回来吗？”
司凤点点头：“即便过去无从改变，可终究影响了现在，往事是因，今日是果，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让我们面对这些。”
“既然无从改变，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想这些，太头疼了，“重要的，难道不是以后？”
“以后？”司凤又流泪了：“轮回之后，你又会忘掉……”
我吸口气，按着司凤肩头飘离一点儿，深深地看着他：“我忘掉不忘掉根本不重要，我过去是谁，也无关紧要。可是我知道我现在是谁。我是尚素媛，司凤，我是想要忘掉那些过去，可以重新开始的尚素媛。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呢？你怎么可以丢下璇玑，想着几千年前的金翅鸟簌簌？
司凤又问：“褚璇玑又是谁？她还是千年前的战神转世吗？”
只有我肩上的琉璃盏能揭示答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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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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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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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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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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