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日光幻影明灭,有寒风吹进,风波乍起,屋外已是阳光大盛。
烟儿滚雪球般翻了个身,一胳膊甩过去,打醒了熟睡的右苏卿,右苏卿一惊,一脚条件反射地踢醒了影儿。
影儿垂死病中惊坐起。
昨日因为怠懒被罚诵经十二个时辰的恐惧还萦绕心头,影儿扒拉着眼皮看着满屋子的盛光,缓缓的心跳忽然变得躁动不已,差点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她猛烈摇晃右苏卿和烟儿,道“起床起床,别在床上躺狗了!干活要迟到了!”
烟儿被她这么撼天动地似的一摇,也‘腾’地一下坐起来。
影儿被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起身吓了一跳,惊惧当中骂道“你诈尸啊!”
烟儿难过的嘴巴都快裂道耳朵根了,心酸的好像八百年没有吃过饱饭的饿死鬼“早斋时间过了。。。。。。”
影儿“。。。。。。”
右苏卿被这两人的吵嚷声也是彻底惊醒了,从被子里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和她们一起手忙脚乱的穿衣洗漱,然后手忙脚乱的开门往门外冲。
“啊——”
右苏卿临门一脚觉得有些口渴,正在喝水,听冲在最前面的烟儿一叫,猛地呛了一嗓子,好不是个死去活来。
烟儿结结巴巴的声音再度传来“监监监事,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右苏卿一听是那个‘灭绝师太’监事大人,一口水喷了一桌子,心里默默流泪‘完了完了,昨日十二个时辰的罚颂没完成,今天又起了个大晚,这个老巫婆肯定得罚死她们。’
右苏卿想着,绝望地朝门口看去,发现监事确是站在门口,但是那张脸好像并没有因为生气崩成鼓皮,而是笑得露出一嘴白牙。
她也不知道冻了多久,脸色皴红,不停地抽着鼻涕,双手抄在袖筒里打哆嗦,俨然一副冻了好几个时辰的凄惨模样。
右苏卿面有疑色,趁着这个机会疯狂讨好“监事?您这是怎么啦?要不要进来喝口热茶?”
监事站在门口,吸了一吸鼻涕,态度及其端正“不敢,不敢,大小姐盛情,贫尼愧不敢当。”
三人看着监事和和气气的模样,好像和以前那个雄赳赳气昂昂,恨不得那三人当牛使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烟儿用一种看着病人的眼光看着监事“监事大人,您。。。。。。没事儿吧?”
监事的头摇得像是波浪鼓“没事,没事,精神饱满,身强体壮。”
她笑了一会儿,问道“大小姐,您这是睡醒了?虎丘院说了,等大小姐睡醒了,就请您过去。”
虎丘院?什么地方?今天不用扫经楼了?
右苏卿琢磨的出神,端着茶壶的手一歪,茶壶盖咣当一声摔在地上,‘丁棱当啷’地砸出了右苏卿的一派清明。
昨日易萧寒不是让她去他厨下干活吗?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右苏卿伸着脖子看了看门外天色,道“好像已经快午时了,现在过去,会不会太晚?”
监事气沉丹田,坚定道“不晚,不晚,贫尼辰时就在门外候着了,虎丘院那边说,您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过去。”
烟儿咂咂嘴唇,商量道“那。。。。。。我们先去斋房吃了午饭再过去?”
监事道“小妹说的哪里话,斋房的饭清淡如水,而且味道不好,虎丘院的人说让大小姐以后在虎丘院吃。”
右苏卿道“啊?那不好吧,从这儿到虎丘院,距离远不远?这样来回跑,不会很麻烦嘛?”
监事道“大小姐说的是啊,所以啊,虎丘院都替您想好啦,以后您就搬到虎丘院去住就得啦,房间小院都给您备好了。”
右苏卿“。。。。。。”
烟儿转头看向右苏卿,道“小姐,求包养。”
影儿也赞同烟儿的观点“小姐,我也想。”
四人收拾停当,出了房间,朝虎丘院赶。
前前后后走在廊道之中,大约转了几重,走至寺苑深处,监事伶俐地左瞧右看,在路过一大片莲池时扯了扯右苏卿的月白素纱衣袖,道“小姐,这边走。”
右苏卿偏头眺望过去,只见松拓翠翠,青竹在侧,枯池对面坐落着一处小院,红漆金瓦,枯枝环绕,想来于蜂蝶高舞的夏日也应是有着绿荫花环的好风景。
从拱桥上走过,至了门前,右苏卿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匾额,上书三个金漆大字‘虎丘院’
监事将三人领到此处,又说了些客套的话便走了。
三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地站成了三个人肉站桩,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去,忽然一个看门的门人探出半颗脑袋。
那门人似鱼儿一般‘倏’地从门内滑了出来,说话极为客气,颇懂尊卑,朝着右苏卿躬身道“是右苏卿小姐吧?老奴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右苏卿上下打量着那个门人,只见他通体一身缎料黑蓝相间,阳光下光亮滑顺,应是丝绸制品。
右苏卿不觉心中惊讶,下人穿着如此不凡,这王府得多有钱。
她回礼福了一福道“不知在此处多少时了,有劳您辛苦。”
那门人面上只是微笑,道“主子吩咐,哪敢言辛苦二字。”
右苏卿抿嘴一笑,看着那门人惯会说话,对她也客气,不觉心中暗暗称赞他比易萧寒识礼知尊,心下轻松起来。
那人引着右苏卿二人,走至廊间一处小小的圆形玄关处停下,伸手做出请进的手势,又道“小姐金枝玉叶,住着那斋房两人得挤在一起,吃着那斋饭荤不荤素不素的也难吃。主子辟出这小院让小姐居住,里面东西一备齐整,还有个小厨房,只是寺里没有肉食,却也比大厨里做出来的斋饭强。”
右苏卿做礼谢了门人,道“小女笨拙之姿,多累贵人照看,怎得好厚着脸皮安心的住?以后还请您多派些活做才是。”
门人哈哈一笑,道“小姐不比下人,本该养尊处优。这般说话,倒真是折煞小人。”
那门人话少得很,只是简单客气的应付几句,又道“小姐现下好好歇着吧,小人先下去了。”
右苏卿目送门人离开,从玄关外朝里瞧,只见这院子不大不小,有三面小屋相围,那小屋灰墙青瓦,虽然不似寺前殿宇般朱墙金瓦般奢侈,但是却簇新簇新的,好像被人精心护养过。
院子不大,却精致小巧,几株迎春成簇地开花,那金灿灿的光华晃的人精神倍起。
右苏卿嗅了满口花香,原以为易萧寒坏的冒油,还脑补过自己黑炭似的在锅炉前吹气生火的模样,如今看到工作待遇,不觉暗暗吃惊。
她提裙踏进院子,走至正房门前,只听‘吱呀’一声,门忽然打开了,几个婢子袅窕地走出来,先是排成一列,然后朝右苏卿齐齐打了个半跪。
右苏卿正定着,那雕花木门之中又走出一个婢女,和这排鹅黄衣裙的小丫头不同,那婢女深紫色轻薄棉裙,云鬓上簪着许多华翠。。。。。。。
还有。。。。。肩上扛着个。。。。。鸡毛掸子?
那婢女一出来,就右苏卿三人看了个对眼。
她先是一愣,接着眼神雪亮,其中射出的精光将右苏卿上下扫描一番,鸡毛掸子朝一个黄衣小丫头手里一塞,朝右苏卿走去。
她将右苏卿当着了人肉磨盘,围着她驴拉磨似的绕了一圈,拎着她一袖袍一角道“啧啧啧,这穿的什么啊,灰不灰素不素的,怎么跟披麻戴孝似的。。。。。。”xiumb.com
右苏卿“。。。。。。”
说着,又捏着下巴打量了打量右苏卿的头发“这,这,这头饰也不好,连个雕花都没有,秃了点。。。。。。”
右苏卿“。。。。。。”
树锦皱着眉“那怎么能行呢,做小姐的哪混成您这样的?”
右苏卿无语,是啊,千金小姐混到她这种地步的,还真是没谁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个树锦,说话也太直来直往。。。。。。
右苏卿进了屋子,忽然间,一阵波涌的暗香飘来,荡开在一整个室内不大的空间之中,却让人恍惚置身于开阔的天地之间,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手拈一只梅花嗅于鼻尖。
虽没有易萧寒身上的清冽,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右苏卿转头,看着用香勺拨香炉的树锦,朝她站着的一处细高的香架走去。
她问道“这是什么香?闻起来好像暖洋洋的春日里下了雪似的。”
树锦似是拨好了香,盖上铜香炉的盖子“这是绿萼寒梅香。”
右苏卿下意识的赞叹“梅乎梅乎本清绝,花如白玉枝如铁。现下绿梅正开,不用踏雪寻梅,只在室内,便能闻得见了。不过倒是少了些踏雪的乐趣。”
婢子笑道“奴婢不懂香,陛下喜欢绿梅香,所以宫里宫外的人为了迎合陛下也都喜用绿梅香。咱们用的这个,已经算是宫里最末等的梅香了,最好的绿梅香叫绿莫独,是陛下的心头所爱,不允许其他宫里使用。这绿梅长在江南,做成香运到北方本就价格不凡,但这绿莫独只长在江南的亭县,很难养活不说,制成香料更是奢侈难得,而且陛下了令,这香只能做凤安宫的御供。”
右苏卿点点头,问道“你们殿下,好像也喜欢熏梅香,也是为了迎合陛下?”
树锦道“殿下和陛下是同胞亲弟,关系亲厚,所以陛下赏了殿下不少绿莫独,这普天之下,这份恩赏是独一份的。”
树锦端起托盘,做出离开的架势“小姐,我去放了香具,回来便带小姐去厨下,是时候给殿下备晚膳了。”
右苏卿将脖子伸长二尺,看了看窗外天色。
虽然已经到了下午,不过日头还盛,骄气地在天空中膨胀着,并未有要滚落地平线的颓废像。
现在备晚膳,忒早了点吧?
树锦果然伶俐迅速,出去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便已经走了个来回。
右苏卿跟着树锦,从现下的这处小院再朝后走,穿过一处小花园,进了一道菱形玄关,看到了庖厨的所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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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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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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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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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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