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就是乡下人,不仅乡下,而且穷。虽然不至于夸张到到处补丁的地步,但是麻布衣服洗得发白,从头上的巾帼到脚上草鞋都有起球毛边,有的地方比如肘部,膝盖看得出分分钟要磨破了。
站在厅里王氏全身不自在,也不敢说话,姓氏也是阿茶报的。
“你抬起头来。”杨晨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农妇说,王氏纠结了片刻,还是抬起了头。
一张苦大仇深的蜡黄脸上满布皱纹,小小的眼睛不安地眨巴眨巴,杨晨希有点愕然,她总是先入为主地觉得红筲长得那么美,父母颜值也差不到哪儿去。然而这个妇人却完全推翻了她的论断。
也许……年轻的时候很美?
“你多大年纪了?”她问。
“今年……32了。”农妇小声答。
32……?看着明明至少52!
“你是红筲的母亲?”
“红筲……?三丫儿现在叫的是这个名字呀,挺好听。”农妇连连点头,虽然没有正面回答,答案也昭然若揭了。
“谁告诉你红筲在这个地方的?”
王氏用力眨眨眼,然后移开了眼神看着地步,吞了口唾沫说:“是……是我们家这几年地里收成好,家境也好些,于是就念起了小时候给拐走的闺女儿,一直想来看看……”
“所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回答根本没答到重点吧!
“是当年一个跟三丫儿一起被拐走的姑娘有个逃回村了!她和三丫儿一起卖到同一个地方的,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京城,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闺女儿被一个好心的大老爷赎身了呀!”
可惜你们已经露馅啦。
杨晨希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说:“你们大老远来的不容易,我这就让人准备下去,给你们安排住处。如果你们不嫌麻烦的话,也可以直接去看闺女儿,红筲现在和另一个侧室住在一起,那位二娘有生育经验,让她照顾你可以放心。”
“那……那真是太感谢夫人您了,”王氏说着立马下跪咚咚磕头,“感谢老天爷,让咱闺女碰上您这么个主母,简直是前世的造化啊!”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恭维她杨晨希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摆摆手对玲珑抬了抬下巴说:“去把玉萧叫来。”
玲珑脸上虽有难色,还是领命而去。阿茶很会缓解气氛,她上前亲切地把王氏扶起来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赶紧起来吧,咱们夫人向来怜贫惜幼的您也不用害怕,来,喝口茶吧。”
“唉,谢谢,谢谢。”
王氏不住道谢,被阿茶扶着坐到阿茶隔座上,看的出她仍是是个如坐针毡的状态。杨晨希绞尽脑汁想了些打发时间的问题,比如说这么多人都来了,家里农活怎么办,红筲还有哪些兄弟姐妹,家在哪里等等。
王氏虽然紧张得很还话唠,好歹是一个一个都清楚回答了。她说现在家里顶梁柱是她的二儿子,儿子儿媳三个孙子都在家里种田,红筲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最小的妹妹今年十五,十三岁就嫁出去了,所以家里只剩儿子了。最小的儿子才六岁,这次也带来了。
据说红筲的老家,是在长城脚下边境线上的大同边郊一个村庄。好在村庄位置靠南,但毕竟接近是边塞城市,常年动荡不安,可谓穷山恶水,刁民不刁民就不做推断了。
但是穷是一定的,可能比这个时代一般农民的经济水平还要穷一点。
话唠的王氏叨逼叨逼说了这一堆,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这时候玲珑真把玉萧找回来了,两个人通报了一声,立在下边等差。
“玉萧,这位是红筲的母亲。”杨晨希指了指那位一见新人又开始不知所措的农妇,“她此行前来自然是要去看女儿的,一会儿你带她去二娘那儿见见红筲,末了再把她领去住处。”
“请问,住处在哪?”
“东边客房,你应该知道路吧?”阿茶替杨晨希答了,玉萧点点头表示知道,这就带着王氏离开了。
王氏跟在个头高挑的玉萧身后,不断上下打量着这个梳着双丫髻,衣着鲜亮华丽不输主子而且冷面少语的丫鬟,心里不准猜想,一个丫鬟都能穿的这样好看,那她那怀了孕的女儿更是妥妥的吃香的喝辣的,衣着用度能比这丫头差?她越想脚下越飘飘然,走着走着就让忍不住开口问了:
“这位姑娘,烦请问一下,我家姑娘在贵府上过的怎么样?还好吧?”
“不好。”玉萧面无表情地答了。
“为……为什么呀?”
“你看了就知道了。”
“哎呀,姑娘,你就跟我直接说了吧,我这当妈的,心里头总是记挂着放心不下,吃不好睡不好……”
“你们到底为的什么来陆府,你们自己心里明白,说话漏洞百出以为我们夫人听不出来么?”
“你……你刚才不是不在吗!”
“呵呵,承认了。”
“你……你这个小姑娘,不也是伺候人的婢子,狂什么啊!说起来我姑娘也是你主子,你……你注意点说话啊!”
玉萧冷笑着不说话。
“哎!你怎么不说话!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下人的样子都没有!你主子怎么教你的!真是……”
玉萧虽然气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抽,然而什么也没说,就让王氏这么一路絮絮叨叨,然后把她带到了薛长锦的住处门口。
“这里就是了,你进去吧。”薛长锦在门口比了比手势,摆明了是不进去了。王氏白了她一眼,抬着下巴走进了院子。
薛长锦正在炕上和红筲一起做针线活,一个人给未来的宝宝做小肚兜,一个做小虎帽,听说外边来人了薛长锦低下头眨了眨眼,放下手头的活对红筲说:“我去看看。”然后就站起来走到了外边。
王氏一个人不安地捏着手站在屋里,看见她来了,立马双眼就亮了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薛长锦立马警觉起来,“谁带你来的?”
“一个叫玉萧的奴婢,小蹄子可厉害了呢!”王氏说着十分生动形象地吹眉瞪眼,薛长锦忍不住噗了一声。
“伶香,你出去看看。”薛长锦往外边抬了抬下巴,伶香领命,这就出门去了。m.χIùmЬ.CǒM
“我闺女儿真的在你这儿?”王氏一把抓住了薛长锦的胳膊追问,薛长锦皱了皱眉鼻子,不着痕迹地挣脱开手说:“你都到这儿了,还能有假?不过在见你女儿之前,我有几句话你得听好了。”
“你说,你说!”
“不准说把她带走之类的话,该争取的事情你可得自己记得说。”
“知道了,多谢娘子提点。”王氏笑的满脸皱纹,连连点头,薛长锦这才带着她走进内室,见到了低头做活的红筲。
王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用颤抖的嗓音问:“闺女儿……?三丫!”
红筲浑身一震,瞪圆了眼望着喊他十年前小名儿的人。
“你……”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屁股往里头挪了挪。
“三丫儿啊!我是你娘啊!你怎么不记得我了!”王氏直接扑了上来抱着红筲哭了起来,红筲整个人都呆了,站在一边的薛长锦特别心疼她的炕。
王氏哭够了才松开红筲,薛长锦在一边拿了下人送来的茶坐好,顺便让伶香凑过来报告情况:“玉萧没在外面,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回也没找到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
薛长锦挥了挥手,伶香就此退下,然而她本人完全没打算离开。
虽然她对眼前这种伦理剧并没有兴趣。
“娘……?你是娘……?”红筲瞪着那双红肿双眼的模样像极了小狗,王氏使劲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就是娘!天啦……咱们娘俩儿分开太久了,你都不记得娘了!但是娘……呃……”
“娘,你,你还卖我不?我现在有吃的,给你……有喝的,要给你……我还可以给哥哥……弟弟……爹……别卖我……别卖我……”
说着说着红筲又呜呜呜地哭起来,眼睛甚至脸都更肿了。王氏悄悄松开了她回头小声问薛长锦:“我闺女儿……不是说以前是头牌吗?怎么……怎么……”
“怎么这么丑?”薛长锦轻笑一声,也不担心红筲听见,“你看她给折腾成这样,能不毁吗?”
“谁……谁害我闺女变成这样!小时候就是个美人坯子,若是没卖了嫁出去,也有好彩礼的啊!”王氏立马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说起来,完全忘了女儿就在身后。
“我只是个妾,还失了主人家的宠,如今被派了这么个任务,不敢不尽心照顾你女儿。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女儿送过来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薛长锦说着就叹了口气,摇摇头,仿佛十分伤感。
“那她送过来之前……是在哪儿呢?又是谁照顾得她?”
“她以前住的事一个叫翠鸣轩的地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里本来是夏日里避暑的地方,冬天格外寒冷,多少炭也不够她取暖的。你看她手脚都是冻疮就知道了,实在冻得受不了了才被送到我这儿来的。我曾经建议把以前伺候过我生产的医婆送去服侍,后来医婆死于非命就无人照顾了。”
薛长锦说完长叹一声,抹了抹眼角几滴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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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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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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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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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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