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无聊赖地在砖瓦上踱步,夜晚的风很凉,拂过他的后颈额前莫名撩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正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陆府的面积,还可以从高俯视陆府的风景,也算不错。
溜了一圈回来,桂昌院又在眼前了,不知道那对夫妻俩谈完没,他可不想在这里惹麻烦。
脑子里这话话尾才落,嗖一声细响划过他耳畔,说时迟那时快,他脚底一瞪凌空翻身下墙,躲过了那枚暗器,同时剑在身后拔出鞘来铿锵鸣响,脚触地时借力紧接一个翻身,旋身之力将手中寒芒直送前方刺向暗器发来的方向。
对方身影虽没完全看清,但穆行伍从气流拂动就知道她已经灵敏躲开剑势,那双女子特有的纤细手掌擦过了他的胳膊,迫使他剑走偏锋,侧肩出现破绽。他当下把自己强行往右边摔去,就地一个滚躲开了那个直劈脖颈侧面的手刀。
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谁也不敢妄动,这一来一往各自都差不多了解了对方大半底子,因此陷入不确定的僵持。
“好歹白天有过一面之缘,不至于招招致死吧?”穆行伍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十分平静地说。
“道长又如何不是直取要害,半斤八两。”阴影中女子清脆却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穆行伍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收剑入鞘。
“道长大半夜在墙上作甚?”玉萧从阴影中无声无息走了出来,内行人如穆行伍看她脚下这两步步法,就可见功底深厚十分稳当。
“你们家主子发现我了,暂时没动手,想必就是下逐客令吧。”
“主子?我的主子是甄念谣。”玉萧眸似沉霜,面不改色。
穆行伍弯弯嘴角:“好吧,陆炳还不知道公主来了,约莫以为我是歹人一类,我的主子暂时不想声张,我只能先避一避。”
“明日一定会正式见面的。”玉萧十分自然地接了话,“一个公主,绝不会藏头缩脚。”
“不过有些事,不必等到明日。”穆行伍嘴角勾起一个十分隐秘的弧度。
“什么事?”
“刚才的事,继续吧。”穆行伍一只手已经伸过肩膀握住了剑柄,开始踱起了步。玉萧轻嗤一声说:“我拒绝。”
“为何?”穆行伍脸上的失望阴影也掩不去,“那日在湖绿坊一见,我就知你不是池中之物,今日终于有幸得见,为何不比试一番?”
“为何要比试?”玉萧一脸淡然,“想比的是你,我没有理由。”
“你……”
“我要回去伺候夫人了,道长自便。”
玉萧说完,果断甩头转身走开,留下穆行伍一只手还放在剑柄上,有点儿尴尬。
这种感觉……就像踌躇满志,精心准备一番后前去心仪女子绣楼下表白,结果被从上面浇了一大盆凉水淋了个彻底。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手放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阿茶刚起来就听说婢女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说大娘子大清早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磨刀!
“磨刀?”阿茶迷迷糊糊地反问,“为什么要磨刀?磨的什么刀?”
“不知道,我看见了好长好亮的一把大刀!大娘子就架着那磨刀石满脸不善地磨……吓死奴婢了!”那婢女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抚着胸,阿茶噗嗤一声笑了:“你怕什么?”
“怕什么?现在老爷最常来的不就是您这儿么!那大娘子要恨肯定是恨你啦!”
阿茶笑得更欢了:“大姐姐这个人,就算去提刀砍老爷也不会砍我,你放心好了,她就是这么个奇人。”
那婢女一脸的不可思议难以地望着阿茶,阿茶掀开被子麻利起身,说:“走,咱们去看看。”
“看什么?”
“看大姐姐磨刀啊。”阿茶轻快地笑起来。
于是阿茶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梳洗装扮得当去桂昌院见杨晨希,说实在的她也非常好奇夫人好好的磨刀作甚,而且走在路上的她想起来,之前她去桂昌院的时候确实有看到一把描金绕银的刀,当时她猜那刀一定是从陆炳那儿弄来的,只是想不明白夫人要这刀作甚。
现在她已经踏进了桂昌院的院门,听见了力推传来的嚯嚯磨刀声。
身边的婢女衣服噤若寒蝉的模样,阿茶莞尔一笑,径直往前走了进去,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下,一身白衣单薄手上正在认真忙活的杨晨希,果然在磨刀。
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这磨刀石,更不知道她从哪儿学的这手艺,只见她一下一下将刀推得有模有样,看神色及其专注认真,却也不掩深深的疲累之态,那柄长刀果真在她手底下烁烁闪光,锋芒毕露。
再走近两步,阿茶不由得在心里惊呼一声,她虽然知道这几日夫人缠绵病榻越病越重,但是昨日她才来看过,怎么今天又憔悴了八分。眼眶一圈又青又黑还塌陷进去,脸上肉几乎贴到了骨头上,干瘪枯瘦,双眼更是无神无彩,这模样分明是得了绝症等死的人。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听说陆炳来她这里之前去过一次桂昌院,但是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啊,陆炳来找她的时候也什么都没说,而且他的表情看上去一向都是一脸不高兴,所以她也没在意。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啊。
“大姐姐你……没事吧?”她上前一步关切地问。
杨晨希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动作有点迟钝。
“你啊。”杨晨希有气无力地笑笑,继续磨,“怎么大清早地就来了,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大姐姐嘛。”阿茶故作嗔怪,又一笑而过,杨晨希侧头轻声吩咐下人给拿个凳子来,玲珑麻利地去办了,阿茶这才终于坐下。
“你刚刚问我有没有事?”杨晨希口吻依然轻飘,“我没什么大事,早就病了不是。”
“您这是……被谁伤了?”
“被我自己。”杨晨希的声音更低了,“这世上,能伤我的,只有我自己。”
“大姐姐……”
“不好意思,我病了这么久事情都要拜托你了,今天估计还要忙。”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如去补补觉或者马上就去做事,阿茶是听出来了。
“您说的是,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自己保重身体。”阿茶说着缓缓站了起来,口气透着无奈。
“如果,”她突然开口,彼时阿茶刚转身,“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了,我先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担子要全都落在你肩上了。”
“大姐姐。”阿茶转过身,眼圈莫名发红,杨晨希只是冷声说了句:
“慢走。”
并无他话。
说完这句话,杨晨希也不起身送客,只是低头磨刀。阿茶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等到人走得看不见了,朱照熹才从屋里走出来,手上套着毛茸茸的貂皮绒套,跟双手冻得发红的杨晨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xǐυmь.℃òm
“你还是先放一放吧,磨出冻疮了太不值得了吧。”她站在门边劝,杨晨希微微一笑摇摇头:“磨刀才能让我清醒一些,因为我一个不注意,手指会割破。这把刀已经被我养得极锋利,应该也可以削铁如泥了,可惜,我不想见它的主人。”
“看着就是把好刀。”朱照熹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问,“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你有意……离开陆家?”
杨晨希默不作声地又磨了两回,才说:“昨晚已经走到了死路,还能怎样。”
“也好,这样你大概就能抽空去玉虚宫做客了。”
杨晨希摇摇头笑了,眼里又盈了泪水。
“不行,”她咬着牙说,“我还是……下不了决心。”
朱照熹抚了抚额头,无奈道:“我懂,我懂,你以后还要帮阿茶养她跟陆炳生的孩子,甚至以后还要照顾下一个下下个进门来的妾室,而你这辈子只能看着陆炳跟别人生孩子!你以为生一个就完啦?阿茶也只是一个开始,老人家对孩子的纠结和贪欲是没有止境的,就算过了几百年都仍然有这样的老人,更何况万一老生不出儿子呢?”
“生了儿子,还会嫌儿子不够,生怕断了香火。”杨晨希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前方说,“反正陆家养得起,妹子愿意倒贴,不管陆炳愿不愿意,阿茶都不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
“你看得挺清楚嘛。”
她能相信陆炳吗?相信陆炳之前说过的,他想要改过自新,再也不拈花惹草,就算杨晨希生不了,也可以通过保养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些话么?毫无疑问陆炳刚说出口的时候她是全盘接受,笃定无疑的,不然也不会觉得自己害了陆炳内疚难过那么久。
现在想想陆炳和甄念谣那样深的感情,陆炳还不是没能坚持多久,十六岁纳妾,十七岁娶了正妻?虽然杨晨希完全能理解他,但这也不能洗白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男人这种生物,真的信不得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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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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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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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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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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