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玉萧已经收拾妥帖,和玲珑两人侍奉在杨晨希左右了。
“玉萧姑娘可还好?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谅解啊。”成安来了先给杨晨希行了个礼再笑嘻嘻地向玉萧问好。
“你多虑了,原本你也是依令办事,何来得罪之说,不要放在心上。”玉萧礼貌地弯了弯嘴角,客气地应了。
“不知夫人方才与老爷说了什么,现在这般郑重,是有变动?”成安立马肃容脸色,正经起来问道。
“嗯,从今以后你就归我调遣了。”
“是……啊?”成安毫不掩饰夸张的表情大张着嘴。
“这就是问的问题的答案。”杨晨希直视着成安瞪圆的眼睛说,“老爷方才就是这个意思,从此后由我代替薛长锦代其行事,你自然该随我左右帮衬提点。”
成安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合上嘴,仿佛是十分勉强地点点头答道:“是……夫人,小的明白了。”
“有件事你须得现在就去解决清楚,明早上我怕拖久了又生事端。”杨晨希说着坐直了腰严肃道,“你回去马上安排可靠的小厮,明早早起去衙门里把钱氏的尸身领回来,交还她家里人,带上钱物以示心意,至于多少你看着办,只要能封口就行。”
“夫人,恕小的直言,这恐怕不是……”
“我知道,到时候你就这么对她家里人说,她的主人陷进江湖纠纷,惹了黑道中人,拿她当替死鬼才遭到报复,我这儿会全力彻查,早晚还他们一个公道。该怎么唬就怎么唬,让他们保持安静。”
成安的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说:“是,小的明白,这好办。”
“此事越快越好,抬尸也雇外边的脚夫来办,完事了之后你一个人去找钱氏家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的天一亮就去行动,绝不耽搁。”
“好,还有这个。”杨晨希说着从招呼成安上前来,然后把自己手腕上的蓝田玉镯子摘了下来,塞到成安手里说,“你办事也得花钱,先前也没赏你什么,我实在拿不出现钱,你拿这个镯子去当了,权当是我谢你。”
“这……这……夫人这镯子太贵重了,我受不起啊!”成安慌地不住推开玉镯,杨晨希现在是但凡有点儿闹声脑子里神经就要炸起来的状态。她努力克制住了心头暴躁,保持微笑一把抓过成安的手腕把镯子塞进他手里说:
“这是必须给的,别推辞了,记着有空了马上当掉,别叫别人看见。”
“是……”注意到夫人情绪不好的成安只好闷声收了,把那光滑锃亮的玉镯子藏进了衣内口袋里。
“你现在就去准备吧,明天见机行事就是。”
“小的明白了,那小的先退下了,夫人您早些歇息。”
“去吧。”
送走成安后,杨晨希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声:“睡不着了。”
“那怎么行啊夫人,您白天那么奔波劳累,晚上不睡身体会吃不消的!”玲珑立马就站出来反对,杨晨希邪魅狷狂拽地朝她勾唇一笑,道:“想听听你玉萧姐姐的故事吗?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玉萧……?”玲珑张了张嘴,望向面无表情的玉萧,“她……她……”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我倒是想知道……可是……可是一看见玉萧姐姐的脸我就……我就没胆问……”
看着玲珑缩头缩脑的样子,心头愁云笼罩的杨晨希竟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夫人,”玉萧走到杨晨希跟前说,“老爷,都对你说了么?”
“直说了你也是锦衣卫一员,其他什么也没说。”杨晨希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道,“玲珑,你去替我把那把刀拿来,还有先前让准备的签子,再去烧盆热水端来。”
“是……”
“算了,你们俩一起去吧,快些。”
于是玲珑和玉萧一道领命离去,留下杨晨希一个人坐在厅里,面对着夜浓露重的院子发呆。
啊,不行,一旦手上没事做闲下来脑子里就会不停回放起那个人,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仿佛历历在目,他悲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愤怒的时候,每一帧每一秒都跃然眼前,无比鲜明。
无论画面如何跳跃,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他今夜转身离去之前,那个望着杨晨希的眼神。
里面确实是……有些绝望吧。
杨晨希的心头又开始抽搐着疼起来,根本无法忽视这种痛楚,直到玉萧和玲珑捧着她要的东西回来了。
没有刀架也无所谓,杨晨希捧着刀自顾自走到外边,在阶前盘腿一屁股坐下来,丫鬟们还没来得及阻止,杨晨希就拍了拍地面回头对她们微笑道:“来,都坐,这个故事估计挺长吧。”
于是玲珑玉萧也不多说什么了,乖乖走到杨晨希身边,左一个右一个坐下。
侧头一看,杨晨希不紧不慢拔刀出鞘,冷涩的刀光映得她疲惫的面容越发沉寂如霜,她将刀刃横起仔细专注地上下查看了一番,确认了大概哪些位置有污渍绣渍后就平放着搭在腿上,拿鹿皮沾了沾热水,捂在绣了的地方上。
玉萧的表情还保持在微微瞪着眼略显惊讶的模样上,杨晨希侧头一看发现了,便似笑非笑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奴婢只是有点惊讶……是您的父亲之前教您用过刀吗?”
说起来甄家她那位老爹不是个太守吗?虽然也可能会武但是……但是鬼知道她有没有教过甄念谣这些东西。杨晨希之所以略懂养刀,纯粹因为之前给自己买的新房购了一把镇宅苗刀需要保养,所以她才特意去了解,然后自己定时去实践的。
“我不是说了么,书上看的。”她口气轻飘飘地妄图一句带过,然而玉萧还是立马抓住了重点继续追问:“不,您这若是第一次拔刀……也太熟稔了一点。”
哦,杨晨希想起来了,这种刀确实是自古就有防护措施,就跟手枪的保险一样,拔刀不能强行来,用拇指抵住鞘口的力道非常微妙,需要一段时间熟悉才能掌握,难怪玉萧起疑,杨晨希这完全是发着呆就毫无压力地把这有点绣的雁翎刀给拔了出来。
杨晨希决定简单粗暴地转移话题。
“这不是要说你的事么?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杨晨希故作嗔怪白了玉萧一眼,玉萧赶忙低头认错,又问:“夫人想从哪里说起?”
“从你擅自离开我身边说起吧,说,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玉萧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锦衣卫中当真是有女卫营的。
只不过这个女卫营除了高层人士和女卫本身,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姑娘们自进女卫营第一天就要发毒誓不得泄露女卫营的存在,自然也是一辈子都不得在外人面前泄露自己的身份,否则锦衣卫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充分理由遇见了直接格杀,对她们而言,其他不重要,保密才是第一位。
女卫营没有编制,没有记录,没有制服,全凭头领也就是指挥使及其心腹手上一张名单调遣。谁的名字若是从这名单上消失了,就说明这个女人被她的同僚秘密处死在了某个旮旯犄角,连同她的存在整个都会被摸消掉,再没有人知道。
本来就一直是以假身份在外示人,自己人都要强行忘记的话,那当真是活过就和没出生一样了吧。
女卫营规矩很多,这些条条框框都有一个中心:绝对服从。只要不服从,上头可以找出一百种不同的理由将你处决掉,因此进了这个组织基本就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隐姓埋名,过着腥风血雨,刀口舔血的生活直到死。wWW.ΧìǔΜЬ.CǒΜ
女卫营里的姑娘都是小小年纪就被带到所里训练的,她们不是早早沦为孤儿,就是家中无力抚养准备卖女的,要么就是被人牙子拐走又被锦衣卫的人看上带走,总之跟家人的概念对她们来说已经很模糊,可有可无。
因为从小进行封闭式的残酷训练,又被灌输绝对服从的理念,加之女子天生的顺从和淡薄化为可靠的忠诚和冷静,事实上女卫营的整体素质比在外活动的男人们是可以高出一大截的。
而且锦衣卫到如今早已不如当初创建时那样如同出鞘利刃般令人闻风丧胆了,整个锦衣卫上上下下怕是拎不出几个真正的高手,组织纪律更是不可避免的越发松散,加上东厂的排挤和竞争,如今更多的锦衣卫把身上的制服佩刀当做作威作福勒索敲诈的本钱,而不是当做一种责任和荣耀的象征,还有几个人还有身为皇帝利爪的自知?
不管上头愿不愿意承认,只有女卫营指哪打哪,从不质疑,也因此她们受到加倍的歧视和污蔑,因为她们的男同僚们,嫌她们脏。
姿色越出众的女子越容易被选去做“以色易信”的间谍活动,放着不用是浪费,因此几乎每一个女卫营的成员都经历过潜伏敌营张开腿换情报的事情,没错,玉萧也不例外。
她承认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十分冷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无论你武功再高也不能避免这种事,大家都认了,毕竟卫所养你长大呢。”她无力地笑了笑说,“自然也有忍不了的人,比如我姐姐,我说了夫人你莫要生气。当初她可是直接冲到老爷面前说她一直喜欢他,不愿意去跟别人睡,老爷就和所有带过我们的领导一样,发话说要么死要么滚,滚了也是死路一条。因为叛逃会引来所有锦衣卫的追杀,不需要理由。”
杨晨希托着腮陷入了沉思,手上都忘了继续擦刀。
“所以当老爷选我去保护您的时候我真的太高兴了,至少这意味着服侍您的期间,不会接到卖身换情报的任务了。”她又勾了勾嘴角,奈何笑不出来,双眼黯然,杨晨希下意识回头一看,玲珑早就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只是憋着声儿所以听得入迷的杨晨希没发现而已。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跑了?”杨晨希轻声问。
“因为服侍了您几天,我发现我似乎有逃跑的机会,而且,”玉萧顿了顿,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说,“而且我认为之前的您,完全是个蠢货,我没有兴趣陪着那样的您在府上闹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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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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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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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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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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