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置身一片虚无之中,四周除了他,什么也不复存在。所谓“虚无”,甚至没有颜色,既不是透明的,也不是黑的或是白的。
就好像睁开双眼,用手捂住一只,捂住那只所看到的景象。
事实上,什么都没有,连认知中的任何色彩都不复存在。
燕明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似乎是因为什么而死了,但到底是什么值得他豁出性命?这样重要的事情,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地方有人吗?燕明甚至不屑于喊出声,这问题对于他来说似乎有些愚蠢,他确信这地方除了他以外再无别人,即使他并不清楚自己这番定论的根据是什么。
那么,好了,这里有尽头吗?
燕明尝试着往前方走,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往正前方,还是每一步都有轻微的偏移。他踩不到地面,身体软绵绵的,但也不是悬浮在半空。
很奇妙的体验。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走多久,前方漫漫没有尽头,他置身在无边无际的虚妄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不去想。
要一直走多久呢?
突然,他感觉到身体一阵刺痛,这里分明什么也没有,他尝试着摸了摸脖子,为何要做出这个举动也不为所知,然而身体上并无显著创口,但刺痛还在持续。
燕明皱起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感觉,他尝试着要加快速度奔跑,以此来甩开这令人厌恶的痛觉,然而模糊之中,他似乎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
“殿下……殿下!”
是谁?声音仿佛在那辽远而迷雾重重的彼方,中间隔着厚厚的一层壁垒。但这层隔阂,他摸不着也看不着,虚无之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燕明本来无波无澜的心,突然被这声响牵动了。
他尝试着朝着那声音奔去,速度越来越快,然而那声音却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无论燕明怎样筋疲力竭地追赶,都只是可笑的徒然。
燕明嘲笑着自己,为何要去追逐一个不可求的虚影?然而却仿佛有什么驱策着他,他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这片空无一物的空相中,突然多了另一个物象。
他看到一只赤色的如同蝴蝶一般的东西,从一团丑陋的多足虫子体内费力地钻出来。
这美丽的生物,在蜕壳之后,如同没有注意到燕明那样,兀自展开华美的翅膀飞走了。
燕明紧随其后。
他们一直走了很久很久,这里没有时间的流淌,也没有早晚的更替,然而燕明就是觉得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
直到他再一次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重重看不清的迷雾之外,然而却仿佛已经离他很近了。
他听到那个人轻声地问:“殿下,歹人又要来了,明日我就要去同他对战。殿下,我还能再回来看您一眼吗?”
“歹人”是谁?你要去和谁对战?
等等,不要离开,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不要独自前往!不要用这样告别的语气……你究竟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等……不要戛然而止,让我知道一切!
——柳空绿!!
刹那间,仿佛整个混沌的世界都蹦裂开,刺目的阳光冲破这虚妄的一方,他于“真实”中睁开眼。xǐυmь.℃òm
“柳空绿!”
那高大的身影顿时一僵,随即,青年不可置信地握了握拳头,几乎如同乌龟那样缓慢,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燕明咳嗽了一声,被明媚的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伸出手来,挡在眼前,死里逃生地咳嗽了一声,这才突然体会到真实的感触。
“好险,差点就死了。”
这声音如此沙哑,甚至如同漏风的笛子,真难听啊。
然而燕明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柳空绿通红的眼眶笑了一下:“我之前还不信那命蛊的作用,现在看,传闻都是真的。难怪天下人挤破了头都想得到它。”
柳空绿呆呆地望着艰难撑起身子坐起来的燕明,突然不争气地一抽鼻子,从眼里簌簌地掉下好几滴眼泪。
燕明失笑道:“好了,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
柳空绿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不可置信地问:“真的?不是我的幻想吗?”
那样重的伤,日渐冰冷的温度,停跳的胸膛。
这些都不是假的。
燕明从榻上站起来,在地上走了两步,他想自己应当是躺了很多天,否则怎么会身子僵硬成这样。看着柳空绿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他微微皱了皱眉。
燕明走到柳空绿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怎么还傻了呢?”
柳空绿如梦初醒,一把抱住燕明,泣涕直下,嗷地一嗓子就哭出来。
他的哭声惊动了军营里的人,有几个人火急火燎地冲进帐子:“柳大人,咱们还有胜算!不要灰心——”随即看到刚醒来就要被柳空绿给勒断气的燕明。
燕明勉强地朝他们笑了笑,拍了拍柳空绿的胳膊,示意他赶紧松开,不然自己又要死一次了。
好不容易从柳空绿这头熊的怀抱中解脱出来,燕明看着周围围了他一圈的兵蛋子们,感觉有点离谱,只好应付道:“再看一个时辰也还是我,你们没中邪术,我没死。”
士兵们面面相觑。
燕明苦笑了一下,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证明我是我”,他扯低些衣领,露出中衣下那道狞恶的伤口,伤口极深,因为缝线的缘故,看着就像趴着一条巨大的蜈蚣。
士兵们这才齐齐地露出惊吓的神色,进而都相信了是燕明本人,然而还是有人大着胆子去摸了摸燕明的皮肤,确认人还是有温度的,不是僵尸。
雪氏兄妹和器家的人都收到燕明活过来的消息,跑来看望燕明,这样深的伤都没杀死他,军营中立刻开始流传起燕明受到神明庇佑的传说。
燕明刚醒过来,身体虚弱,被柳空绿和雪寒酥强制躺回床榻上去歇着。雪素尘、齐司封等人也坐在营帐中陪他。
燕明喝着茶,感觉喉咙稍微一动就剧痛无比,不禁苦笑一声:“我掐着点醒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就在一刻钟前,柳空绿告诉他,他足足昏死了七日。
柳空绿和雪素尘对视一眼,还不等他们开口,齐司封就率先道:“殿下,西北传来消息,咱们和帖木儿休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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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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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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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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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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