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舟快速地站起,走到窗子前,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果然在窗子的底部看到一些新的痕迹,这正是窗户被推开后同台上摩擦带出的。
而没有被摩擦的部分,有一层垢着的灰黑的泥粉。
这证明了燕明的论断不错,门窗确实是一开始紧闭,而后面被前来查看的官吏打开的。
加上炭盆中的阿芙蓉也是一大亮点,早年阿芙蓉售价高昂,被朝中命官剿灭后,严格受到管制,在帝京,接触过或者能接触阿芙蓉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如果按照这个方向查下去,那么范围就会大大缩减。
虞盈之道:“我马上禀报给上头!”
燕明却看着他,轻声问:“你知道,在帝京中,谁最可能接触到阿芙蓉么?”
“谁?”
“刑部。尤其是虞景舟。”
虞盈之猛地盯向他,眼神中暴戾之色一闪而过:“你在怀疑我大哥?!”
燕明没有被他骤冷的态度吓到,他反而在仔细地观察虞盈之。
虽然柳空绿说虞家老二对虞景舟颇为尊敬,但他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毕竟虞盈之和虞景舟都是虞家的嫡子,若是虞景舟因此倒台,受益最大的无疑是虞盈之,甚至能够代替虞景舟一跃成为虞家的主家人。
但虞盈之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只有隐隐警告的意味,并没有躲闪或是有别的神情。
燕明淡淡道:“对事不对人,他主要负责的就是刘富刚和那个贩毒老人的案件跟进,而今日所见所闻,和两个案件的重合实在太大,实在蹊跷。”
“就是换成别人,也会怀疑到令兄身上的,不是么?”
虞盈之不服而冷酷地盯着燕明,直到他的视线被柳空绿侧身挡住。
柳空绿寒声道:“虞盈之,我知道你从小信任你大哥,可你要分清楚!天地君亲师,你现在是在为陛下做事,岂能被儿女之情所束缚!”
虞盈之也十分亲近柳空绿,闻言,神色挣扎,别过头去。
“我会如实上报的。”他低声说,随后问,“虞景舟会如何?”
“在没查明之前,可能会先被罢官,打入天牢。”燕明道,他任由柳空绿拿出帕子给他清理身上的炭灰,“毕竟虞大公子的嫌疑太重了,上头不可能不有所表示。”
虞盈之抿唇,若是进了天牢,可不免要遭受一番牢狱之苦了。
燕明看出他的纠结,也能明白他对于此事难以启齿的难处。
燕明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先去一趟刑部,同你大哥说清楚,让他不要反抗。这个案件由我去同陛下讲。”
虞盈之略带感激地朝他作了一揖:“谢殿下体谅虞某的难处。”
燕明又踏进这方肃穆威严的殿堂。
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到帝王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燕明:“启禀陛下,刘富刚一案已经有了进展,先前在郊林中暴死官吏的家属,臣等在他一家中发现了一些重点。”
帝王撑起身子,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说给朕听。”
燕明立刻道:“臣等在他一家身死的地方,察觉到六七个炭盆,加之门窗上的痕迹,让我们推测出死者是因为在密闭的房屋中过量燃烧炭火所导致的中毒死亡。”
帝王波澜不惊:“他们不是傻子也不是残废,若感到不适,为何不当即开窗通风换气?”
“这正是臣要向陛下禀明的——”燕明的头更低,声音却坚定,“臣等在他们的炭盆中,发现了阿芙蓉!”
九五之尊闻言双眸一厉,骤然让燕明感受到逼面的天威!
他狠狠地一锤椅背,声音席卷着冰霜和克制不住的怒火,带着惊怒:“景舜,抬起头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燕明抬头,望向天子那张沉郁然而眼神狂怒的面容,言辞凿凿:“臣不敢欺瞒陛下!正是阿芙蓉!”
“你凭什么确定?”
“臣之前读书,说阿芙蓉点燃后是一股又臭又恶俗的腥甜味,闻之使人沉迷,精神振奋。”燕明道,“臣在查看时,偶然嗅到它的味道,腥甜熏鼻,当时臣有一瞬的恍惚,因此认定!”
“你说是在炭粉中发现的,如何处理?”
燕明行礼道:“禀陛下,臣等将之收拢好了,还不知该送往何处。”
九五之尊寒冷道:“送到摘星台去,让帝师去鉴别,倘若真是阿芙蓉,朕绝不轻饶!”
刘富刚一事,在天子眼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阿芙蓉不同,之前阿芙蓉造成的苦难还历历在目,这东西一旦脱离控制,将是几代人的灾难!
燕明低头:“是!”
帝王浑身都是掩饰不住的杀意,燕明能感受到天子是惊怒到了极致!
只听九五之尊的声音居高临下:“景舜,你知道帝京能接触到阿芙蓉的人都有谁么?”
燕明低声道:“臣不知。”
“朕,摘星台的帝师,叶玘卿那批南下的官员,还有……”帝王缓缓道,他负手走到燕明面前,高高在上地睨着这个少年,“刑部的那些人。”
燕明垂头不语。
帝王的声音愈发轻缓,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景舜,朕记得,阿芙蓉的案子和刘富刚的案子,好像是同一人负责的?”
燕明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躲不过去,天子不出所料地一下就锁定了这两个案件交叠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表现出平淡的态度,道:“是,两个案件的受理官是刑部的虞主事。”
帝王垂眼看着低头的燕明,突然蹲下来,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直视!
燕明被他钳制着,不得不正视天颜!
只见天子定定地盯着他:“景舜,虞家的二子是朕非常信任的人,如今在锦衣卫任职……而你现在却告诉朕,他的兄长有可能是祸乱大宁的罪人?”
燕明强压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迫使自己看着冷静,道:“陛下,臣以为,虞主事虽然嫌疑很大,但恐怕背后另有其人,不过是嫁祸在虞主事身上。”琇書蛧
帝王仔细地打量着少年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神情,闻言,冷冷道:“景舜,听说你前不久才和虞家老大做了笔交易,让他照顾你的侍女。”
燕明感觉扑面而来的威亚裹挟了他的全身,但他不能够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或者其他的神情,不然天子的怀疑就会如同蔓草般生生不息地将他缠死!
他定定地望着九五之尊的脸,斩钉截铁道:“天地君亲师,为了大宁和陛下,臣不会是非不清,包庇坏人!但也不会在事情明朗之前,无故冤枉好人!”
帝王冷冷地捏了捏燕明的脸,随即松手,像是扔掉一件玩意儿那样轻巧。
他转头又坐回椅上,声音淡淡:“景舜,还有三四天就要冬狩了,此事涉及你与虞老二的亲友,你们二人都不必继续跟进此事了!”
燕明低下头,感觉下颌被捏得隐隐作痛,但还是低声顺从地道:“是,臣遵旨。”
帝王取出纸和笔,写下一份旨令,等待墨汁干涸。
燕明便静静地跪在地上,等待天子的旨意。
帝王将晾干的圣旨拿起,让燕明上前。燕明双手接过那道圣旨,只听天子冷冷道:“里面是两道旨意。”
“你先去刑部,替朕撤了虞景舟的官职,把他打入牢中听从发落!”
“第二道旨意,此事你和虞盈之不必再参与,审查的一切事宜全权交由大理寺少卿卢寅去做!”
“臣遵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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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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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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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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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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