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到的果不其然是卢光。少年一下了马车,蹦蹦跳跳地就迈进府中,直奔燕明:“好啊你!住了新府,也不提前给小爷打好招呼。小爷昨天才知道!”
燕明笑着挨了他的拳头一下,卢光是做做样子,打得不重,燕明并不恼。
况且,他能感受到,卢光对他与对其他公子的态度是不同的。
也许是他们曾共同经历过生死战乱。
人陆续到来,卢光特意挨着燕明坐。一张桌八个菜两个汤,坐六个人;统共摆了十张桌子。
他预估得不错,果然有一些中立的或是敌对阵营家的公子没有到。
柳空绿和温云纱是不在正堂的。
柳空绿是因为身份尴尬,温云纱是因对外称燕明的侍女,没资格和主子平起平坐。
席间,卢光率先动筷,吃了一口,便眼冒精光,兴奋道:“燕明,你从四大楼挖了厨子来么?这是楼里隐藏的菜式吗?我怎么从未吃过?!”
燕明含笑,这句话无疑是夸赞温云纱手艺的,他听了也替她高兴。
卢光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尝起来,都赞不绝口。
虞景舟也在席间,自从上次那档子事后,他们很久未见了。虞景舟妻子的娘家有个酒楼的产业,燕明想要把温云纱塞到他们名下的酒楼去。
虞景舟吃了一口。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艳,随即道:“繁而不杂,别有意趣。这番手艺,恐怕在四大楼也不多见。”
燕明适时举杯给虞景舟敬酒,笑道:“虞公子客气,在自家的酒楼也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吧?”
虞景舟摇摇头,叹道:“云泥之别!”
燕明笑而不语。
卢光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压低声道:“燕明,你答应要去冬狩了?”
燕明苦笑道:“是啊!陛下之命,不得不从。可我才入京不久,举目无亲无友,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使了个苦肉计,说的是惨惨戚戚,卢光被他打动,狠狠地锤了他一下:“瞎说!不是还有小爷我呢么?难道在你眼里小爷不是朋友?”
燕明道:“我不敢连累你啊!”
“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卢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对了,隋旸哥哥前不久回来了,正好他也不熟悉京城,不如我向他引荐你,你跟我们一队吧?”
燕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不禁感到疑惑,同时因为卢光的坦率生出一些愧意,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帮我忙了?”
不要一点的切实利益……好像根本没有想从他身上图到任何。
卢光衬得他好像个阴暗的算计朋友的混蛋。
卢光忙着干饭,没思考这话深层的意思:“对啊!咱们可是一起扶持着死里逃生的。这份情谊谁比得了?况且我同我娘说起咱俩的事,她很喜欢你,让我一定要跟你好好做朋友。”
燕明心里五味杂陈。
饭后,卢光拍着胸脯向燕明保证,一定能给他把这事儿稳妥办下来。
燕明送走了卢光,转而又去找虞景舟,向他引荐了温云纱。
虞景舟一听这些菜品竟然不出自四大楼,而是燕明家里这么小小的侍女做的,当即震惊得许久说不出话。
燕明道:“虞兄,你也知道,我很快就要回西北去。把她一个人放在帝京我不放心,西北又太苦,恐怕她适应不了,所以想请虞兄为她谋份生计。”
虞景舟没有当即答应:“殿下将她托付给我?恐怕是早已打探好了我家的情况,特意来找我吧?”
燕明笑起来,眉目弯弯:“虞兄真是聪明。”
“她毕竟是女子,殿下是诚想让我夫人误会,是么?”
燕明不上套:“虞夫人那边,我会亲自写信告诉她情况,绝不会损了虞公子与夫人的情分。”
虞景舟:“殿下让我帮忙,肯定是做好了算计的,我倒听听您是如何想的。”
燕明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跟虞景舟这样的利益往来要让他舒坦些,不至于有心愧的感觉。
“我家温姑娘在烹煮上天赋超群,公子也看得出来。有温姑娘当厨子,酒楼的生意也不会差的。”
“殿下对她倒自信。”
燕明不理会虞景舟的嘲弄,接着笑道:“她很能吃苦,若有什么做的不好,公子与她直言便是。只是倒底是我的人,还是希望公子能善待之。”
虞景舟沉默片刻,道:“殿下要容我思量。”
“这是自然。”燕明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他与虞景舟之间是朋友在闲聊,然而彼此心照不宣,“住处我已经给她安排好了,这不劳公子费心。”
“我欠公子一个人情,如何?”
这是很重的代价。
权贵们都知道,交易往来,万两白银、比不过一个人情。
而燕明如今把这么个条件抛给虞景舟,不怕他不心动,也不怕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虞景舟果然沉默。
少倾,他说:“请殿下让温姑娘随我回去,我也好同夫人荐她。”www.xiumb.com
燕明笑道:“这是自然。”
过了二日,从兵部尚书的府中送来一封书信,燕明打开,是卢光所写,大致意思是已经办妥当了,秦王殿下对他也感兴趣,同意让他跟着一队。
燕明心头一件最要紧的大事有了着落,连吐息都感觉分外清爽。
他命柳空绿去林府询问林清漪燕清的腿围,林清漪大概有一点印象,比划着还是能差不多说出来。
柳空绿本来就是燕清的师兄兼侍从,对燕清的事比燕明只多不少,拿到数据不用燕明吩咐就亲自跑了一趟交给齐司封。
齐司封让柳空绿转告燕明,新的那一版试验很成功。有了这些数据,不消四日,他要的东西自己就能做好。
西北也发来厚厚一个包囊,由柳府转交到燕明手里。
燕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燕清他们的信件,心里怦怦直跳,感觉有种身在异乡见故人的酸楚。
拆开包囊,里面有不少东西,银两碎金,两副狐毛围脖,一些新冬衣,一包标明了给将士们的银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还有镇北侯、燕嘉月、燕清的信。
镇北侯大致问候了一下他的情况,讲了讲燕云军近日的安排,关心带来京城的那些士兵们过得如何?顺便点明这次送来的物件都是侯夫人一手操办的。
燕嘉月的就没那么客气了:燕明,你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没脸来见我们,不然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燕清的信分了两份,一份是给柳空绿的,厚厚的一沓。
给燕明的却薄得可怜,只有一张信纸,中间醒目的一句话:死在那儿了,还不回?
欠得燕明看着这句话眼前就浮现出燕清大爷的那张脸,甚至能想象燕清说出这话的语气。
他郁闷了一会儿,却不觉地笑起来。
虽然娇蛮,虽然拽得二五八万,但字里行间都在问:燕明,你怎么还不回家?
虽然在家时一直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却一手操持了给他送来的物件,还怕他钱不够用,又给他塞了这么些……
被人记挂的感觉……真好啊。
京城虽然繁华,西北虽然苦寒,但唯有在看到镇北侯府的人和物,想到自己在镇北侯府的种种,他才有种落地生根、安定的体会。
京城虽好,却终究不是他的家、他的归处。
燕明把信收好,在心里默想:很快了,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等到京城的事情尘埃落定,他就回到西北去,回到镇北侯府去。
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他的家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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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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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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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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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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