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态,看他模样不似作假,微微皱了下眉头。
事实上,燕明也确实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他昨日刚从叶玙口中得知刘富刚在狱中遭受了什么,今日就跳出来个汪司直说是他做的,还未等他消化过来,刘富刚就死了!
是没熬过去,还是……
燕明在这瞬息万变的帝京,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前世是学术岗,遇到的算计,顶多也就是争一争课题这样的事,然而在如今,任何一个阴谋,都可能致他于死地!
镇北侯的势力范围局限在西北,燕明在此几乎没有可以倚仗的人。
就连一个叶玙,也是看在燕清的面子上同意帮他的忙。
至于莫名出现的汪司直和他背后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推波助澜地想要将他绑到他们的阵营里……
皇帝眸色深沉,冷冷地凝视着燕明,突然勾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朝廷每年临近过年都会举行冬猎,算来也就十几天后,留下来参加冬猎再走也不迟,景舜意下如何?”
冬猎这种东西,虽然打着游乐的幌子,本质上却是拉帮结派的活动。
各位出身名门的少年,在冬猎前商量好了群体,冬猎当日三五成群,哪个组狩猎的禽兽越多,就能受到帝王的赏赐。
而那个群体里的领头,也会格外被世家大族重视,能够更上一层,得到更多更优质的资源。
就像是学生时代那种……自由分组。
而这也是帝王能够直观的看见青年一代势力结交情况的手段。
这样的游戏,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个问题:没有资源人脉的那个人必然会被人落下。
那些不讨好的,只能自己临时组建成一支小队,其中水平和配合能力可见一斑。
燕明暗暗思忖,本来帝京的交际圈子就封闭内向,经历上次齐王挑事儿的事件,恐怕京圈公子群体只会对他更加排挤。
纵然叶玙说要照顾他些,在那样众目睽睽心知肚明的站队形势下,也未必敢明目张胆地拉拢他。
帝王久等不到回应,有些不耐,语气加重些:“景舜?”
燕明明知这是个可能让他出丑的活动,然而在皇权面前,容不得他反抗!
他暗暗叹了口气,顺从道:“臣愿往。”
帝王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道:“王魏忠,你让东厂那儿派个人,带景舜去刑部看看刘富刚的刑审卷宗。”
王魏忠用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扫了燕明一眼,立刻道:“是,老奴这便去办。”
他退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燕明,用尖锐的嗓音道:“世子殿下,请吧——”
燕明知道这时候刘富刚的尸首应该还来不及处理,可能到地方看到的就是已经不成人形的死尸。
但他也晓得这是皇帝对他的审视,于是起身,向皇帝行一大礼,随着王魏忠出去了。
待燕明的身影消失在承明殿,九五之尊的笑容立刻垂下去,冷冷道:“出来吧。”
两个黑衣人从大殿的阴影里走出,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说他是男子恐怕稍有不妥——那人神色惶恐,脸上一道狞恶伤疤,正是设计要害燕明的太监。
皇帝不掩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冰冷地开口:“这就是你的‘复仇’之道?”
两个黑衣人一松手,太监就如同死狗一般扑倒在地上,惶恐不安地看着九五之尊。
九五之尊撑着脑袋,分外不屑地淡淡道:“朕给你机会,你却不中用,若是出言羞辱也就罢了,你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凶?”xǐυmь.℃òm
太监哆哆嗦嗦地望着九五之尊,告饶道:“陛下!陛下,奴才错了,奴才是和他有深仇大恨,这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啊!……”
他的脸被划漏,吐字听起来十分奇怪,九五之尊不耐烦地打断他:“燕明和朕的龙子都不敢直视朕面,你却如此肆无忌惮?”
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威胁意味。
太监被一语点醒,立刻将身体整个贴在地上,嘴上依旧告饶:“陛下,陛下奴才知错了……陛下你饶奴才一命……”
“你敢在宫中买凶杀人,还给朕的女人下药——”九五之尊道,“朕看你是好大的胆子,恐怕连朕都是你报复的棋子!”
他抬手一挥,两侧黑衣人会意,一人捏起太监的一边手臂,稍一发力,太监的两条手臂立刻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起来!
太监惨叫一声,然而口中漏气,发音相当怪异可笑。
“陛下……陛下饶命……”
“他燕明再如何,也是朕之大宁的世子,是你这人想动便动得?”九五之尊冷冷地警告,“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杀了燕明,是想镇北侯带着他那六十万燕云军造朕的反吗?!”
“奴才不敢……”
九五之尊收回视线,一丁点目光也不想施舍给他,他寒声发问道:“你如何伤他?”
“奴才用的‘见血封喉’之毒……”
九五之尊神色微变,进而更加冷酷:“欺瞒朕,你是真不想活了!”
太监哭爹喊娘地叫冤道:“……奴才不敢啊!奴才真是用的此毒,且奴才是眼见他毒发的!奴才……奴才也不知是为何他看着毫发无伤……”
九五之尊垂下眼眸,半晌,轻蔑地冷哼一声,挥挥手道:“把他扔回他的狗窝里去。”
太监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闻言震惊不已,猛地抬头去看帝王,半途又想起帝王的警告,狠狠地将头低下去。
九五之尊看他那副天真的样子,更加轻视,冷冷地笑道:“你以为你逃过一劫么?刘富刚当初要杀燕明,你可知他现在的惨状?”
“燕明此人睚眦必报,你今日让他这样狼狈,你以为你的下场能比刘富刚好?”
太监愣愣地被两个黑衣人拎起,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着哭喊道:“陛下!陛下救命!!奴才不想死!陛下!”
九五之尊抚了抚衣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来些人把这血渍处理干净了,真是肮脏不堪。”
燕明跟着王魏忠安排的宦官进了地牢,刑部的人正在同仵作吩咐着什么,见了两人,面色稍有不愉,还是行礼道:“刘公公。”
刘公公从袖中取出令牌,道:“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特带着世子殿下来查看那刘富刚的案子,你等速速将卷宗和尸体处理好!”
刑部的人闻言看了刘公公身后的燕明一眼,行礼道:“世子殿下。”
燕明颔首,回礼:“客气。刑部诸位都辛苦了。不知在此主事的是哪一位?”
他话音刚落,从后面走出一位身着六品官服的青年,朝燕明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言辞端正:“下官是负责刘富刚案子的主事虞景舟,刘富刚的案件跟进卷宗已经整理妥当。世子殿下,请随下官来。”
他几乎没有拿正眼看刘公公,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刘公公气得眼冒凶光,然而世风日下,却只能将气憋回肚子里。
燕明将刘公公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感到好笑,对虞景舟也多了几份兴趣,于是还礼道:“如此,还请虞主事为我带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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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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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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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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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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